午夜的街道,冷清得不像北京。他们并肩从公安局走出来,她仍穿着厚重的警察棉服,将整个人裹得只露出眼睛。手上戴着棕色的手套,是他送的那一双。
“你怎么不走啊。”
“我觉得女孩子半夜一个人回家,很不安全。”
她很轻声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傻。有人敢袭警啊。”
金九华嗯了一声,问道:“你住哪儿,我叫个车?”
“很近,两站路的工夫。我平时扫个共享单车就回去了。”
他在路边找到两辆车,刚掏出手机,袁昭笑道:“今天想走回去。”
他愣了一下,“好。”
他俩走得都很慢。偶尔有汽车开过,车灯照亮一片,又倏忽远离。轻柔的风往脸上吹,带着一点轻微的青草气息。
奶茶店的招牌一闪一闪,她笑着说道:“可惜太晚了,已经关门了。金英送我的奶茶券我还没用呢。”
“改天。”
她笑了,指着旁边的一家便利店:“关东煮要不要,我请你。”
热乎乎的海带结、魔芋丝和萝卜被盛到碗里,店员问道:“要不要辣汤?”
袁昭抿了抿嘴,“不要了。”
他们坐在靠窗户的高脚椅上,愉快地享受着晚餐。金九华拣了一串萝卜在嘴里嚼着,很小心地问道:“你……不是做文职了吗?”
“刚做了两个多星期文职,领导就找我谈话,说近年来新型毒品有泛滥态势,传播途径也比较隐蔽,所以组织决定专门成立一个大队来管。耀哥也推荐了我。”她笑眯眯地回答:“你是不是觉得文职比较好。”
金九华摇头:“那倒不是。我理解这就跟医院里的临床和行政一样,适合你的就是好岗位。我只是有点担心,要出外勤的话,你身体受得了吗?万一犯罪分子扑过来打人……”
“我有警棍,管他什么猛人,都受不了电击。必要时出勤会配枪。”她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出警最重要的是靠脑子。”
金九华放松地笑起来,“我是个干体力活的,一直没什么脑子。”
袁昭也跟着笑:“别这么谦虚。”
袁昭的小区门前种着几丛迎春花,枝条上细碎的叶子已经是翠绿的颜色了,金黄色的花朵羞答答地冒出头来。一只花猫突然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在袁昭脚下转了两圈。
她将十指张开:“今天回来的晚,什么都没带。”花猫像是听懂了似的,很快地跑走了。
金九华点点头:“我就送到这里吧。袁警官,晚安。”
“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她的语气很俏皮,“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谢你请我吃夜宵。”
“谢来谢去的,我们俩应该对着鞠躬。”她说出这句话来,忽然觉得有点冒失,只好很快地扭过头挥手:“那我走啦,拜拜。”
“拜拜。”眼看她掏出门卡,他赶紧补上一句:“我……我回头找你,请你吃好吃的,带辣汤的。”
她眼睛放着光,“好啊。”
大门在她身后徐徐关上。金九华掏出手机,点开软件的打车选项,忽然改了主意。
凌晨的街道上有一辆慢悠悠的共享单车。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轻柔地拂过耳边。野花静静地绽放在每个街角,所有的植物都在趁着春天努力生长。他偷偷撒开了两只手,仿佛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生活在他面前铺开无限的可能。
太阳准时地照耀着这座忙碌的城市。市中心的一所大平层里,郑佳雪正在收拾行李。
门铃准时响起来。访客是陈妙茵带着女儿。
姑嫂两个人相对无言。陈妙茵见她眼睛都肿了起来,心下凄然,只好岔开话题:“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飞机。”郑佳雪很冷静地答道:“估计一年半载不回来了,妙妙看看家里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拿走。许多衣服吊牌还没拆呢。”
郑爱妙欢呼了一声,“姑姑有好多漂亮的衣服,亮晶晶的,我成人礼上可以穿。”
陈妙茵赶紧拦着:“妙妙,你才小学毕业,还有五六年呢,到时候再买就是了。”她看着郑佳雪憔悴的样子,想到她以前孔雀一般的骄傲,“怎么要去那么久。”
郑佳雪本不愿意提,想了想,还是直说了:“前几天爸跟我打过电话了。他的意思是我哥出院了,舆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位子还是要还给他的。我去接管美国公司,以后就常驻纽约。”
“怪不得……你哥说我要后悔的。”陈妙茵苦笑道:“那岂不是对你不公平。”
郑佳雪淡淡地答道,“我有心理准备,也习惯了。爸说补偿百分之三的股份给我,作为我这段时间勇挑重担的奖励。”她又拿了两件正装裙子在手里折好:“我也没有本事,抓不住蒋济仁的心,爸妈大概对我非常失望。”
陈妙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道:“小雪,再争取一下吧。这么多年感情,哪能说放就放。小蒋心软,说不定你去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