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毓昏昏沉沉地睡去，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梁楹就着海毓喝过的酒壶，将剩下的一些酒喝完了，他坐直了身子，探身轻声说道：“雁之，我送你回去。”
夜色如许，雨停了，积文巷中升腾起了白茫茫的雾气，海毓走的东倒西歪，梁楹看不下去，一把将他背在了背上，他托着海毓的大腿，海毓立马就老实了，趴在背上一声不吭。
梁楹见他半晌不说话，疑心他是不是睡过去了，停下步子，侧头看过去，才发现海毓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云楼。”
海毓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不确定眼前人是谁。
梁楹后喉头滚动，嗯了一声。
“你还走么？”
“你希望我走吗？”梁楹偏过头，不敢看海毓。
他故作镇定地背着海毓，但其实一双手早在隐隐发抖。
“不走。”
海毓嘟嘟嚷嚷，说了一堆话，但梁楹什么也没听到，亦或者从他听到那句‘不走’之后，便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海毓醉酒没什么意识，一觉睡醒夜里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连自己怎么回的海府都不知道，空青伺候他洗漱，海毓问起来，空青才说起是梁公子背着他回的海府。
“我昨夜竟酔成如此模样？”海毓一脸不可置信。
“臭小子，我瞧着你如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海清风沉着脸从屋外走进来，榕伯跟在后面，手上还端着解酒药。
“爹。”海毓心虚地看着海清风。
“喊什么爹？我看你如今能做我老子了！”海清风一脸怒容，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海毓磨磨蹭蹭地下了床，老实站在海清风边上，“爹，您骂我吧。”
“老爷骂你做什么呦。”榕伯站出来打圆场，他将醒酒汤递到了海毓手边，神情和蔼，“自打公子您进了宫，老爷别提多着急了，在阁老府上待了整整一天，接连见了好几位阁臣，若不是阁老让老爷稍安勿躁，只怕老爷早就进宫求见陛下了。”
海毓知晓自己老爹秉性耿直，向来不会滥用手中权力，如今却因为自己不成体统，海毓有些眼热。
“多说无益，人回来就好。”海清风有些不自在，他拍了拍海毓的肩膀，“风波已过，不必再提。”
“爹，”海毓没忍住，直接说道：“陛下让我放弃会试。”
“我拒绝了。”
海清风一言不发，“臭小子，你想把你老子往死路上逼？”
“我可没有！”
“没有？陛下让你在会试与我之间做抉择，你不肯退出会试，难道不是在把你老子往死路上逼？”
海毓：“爹，您以为，陛下是滥杀无辜的昏君吗？”
“当今陛下虽然听信司礼监的谗言，但的确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那不就行了。”海毓坐在了椅子上，大爷似的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我在密西参加乡试，光明正大堂堂正正，陛下但凡派人去密西一查，便知真相究竟如何，陛下会因为望都的流言降罪于我，却不会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流言降罪海家。”
面见崇德帝固然可怕，可见过之后海毓一颗心却落定了不少，帝王之怒浮尸千里，海毓在进宫前胆战心惊，他赌的也不过是十分之一的那么一点生机。
幸好，他赌赢了。
海清风见海毓神思不定，料想他应当是宫中惊吓过度，吩咐榕伯再给他熬一碗安神的汤药后便离开了，可没等海清风离开海毓的院子，门房的小厮就急哄哄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