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术,深不可测。这世间万事,若是要彻底断绝,许多时候一个“杀”字便可了结。沈长卿不信这世上会有愿意给自己留有后患的皇帝。她在御前待过许多年,知晓秦玅观绝非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之辈。
她唯一有价值的,仅剩自己姓沈了,那些不知实情四处逃窜的沈崇年的拥趸,有可能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谋求东山再起,毕竟在旁人看来,她怎样都洗不脱与沈崇年的干系。
执一眸中映着火光,光点积聚,眉宇间显出几分凝重。
作为朝堂沉浮多年的政客,沈长卿见到什么总会习惯性地深究一层。她的戒心也在失权后变得愈来愈重了。执一能体谅她的苦衷,可细究时总觉得她这样极累。
“沈大人。时下局势危急,唐大人亦调任蕃西。”执一劝她,“陛下的诏令皆奔着解一侧之围而去,何必隐匿事实呢。”
执一说得有理,但沈长卿也不得不防——隔墙有耳,在涉及皇帝的事上,她总是会谨慎许多。
沈长卿浅笑,将话题引得远远的:“道长,可否测算一回,我此行是吉还是凶。”
执一阖眸,在心中默算,再睁眼时沈长卿已缩到了角落里。
她靠近了些,觉察到了沈长卿的颤抖。
“沈大人?”
沈长卿不答。
“沈长卿?”
缩在角落里的人唇瓣翕动,执一跪伏于她身侧,依旧听不清她的话。
执一试了她的额温,挪动草甸,将自己那床被褥抱了过来,也一并裹紧了她。过了片刻,沈长卿症状稍缓,但仍是念着冷。
大火过后,她时常梦魇。昏迷的那些日子,烟火缭绕的场景萦绕于脑海,灰烬与火光都化作了扭曲的身影,向她索命。
今日停留于这座破庙,那些逐渐淡忘的记忆又复苏了,沈长卿虽然睡着了,但斑驳的墙壁上映下的佛像阴影钻进了她的梦中。
执一侧身,用自己的躯体,为她挡下了光影带来的不安。
梦中的沈长卿眉心稍显舒展,她循着温暖,一路靠近,终于睡了个温暖安宁的觉。
她不知道的是,执一被她蹭着得罗衣领,鼻息都屏住了,手臂都不敢轻易挪动了。
破庙的木门为风吹动,松动的门闩苦苦支撑,地栿与边框相触,吱呀作响。
执一望着缝隙间飘过的雪花,渐入浅眠。
*
“十万人。”
方清露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当阳穴隐隐作痛。
人一到位,林朝洛手上就能捏上三十万大军了。这疯子从未打过这样富足的仗,收到诏令不知会激动成什么模样。
“夏林!”
方清露叫人预备马匹,却见风挡开了一角。
她心心念念的林疯子探进半个脑袋,连眨几下眼睛。
“进来罢。”方清露撩袍落座,眉心蹙得更紧了。
“这个时辰了,还未用饭?”林朝洛负手捏着马鞭,走了进来。
方清露将信纸塞回信封中,不愿多赏她一个眼神。
“担心我呀?”林朝洛说。
方清露当阳穴跳了跳,懒得搭理她。
正僵持着,凉风灌了进来,两人一齐回眸,瞧见了探进了半个身子的夏属官。
“呃……”夏属官结巴了下,“林,林将军,方大人方才好似传了我……”
“没你事了,下去罢。”方清露终于出声。
风挡落下了,值守的差役瞧着夏属官跟兔子似地蹿出去了,快出院门了还特地招呼檐下人往檐外多走几步。
屋内人反倒静了下去,许久没人开口。
方清露晾着书案对面的人,兀自处理政务。林朝洛塞了鞭子走到炭笼边,边暖手边悄悄回首。
“来诏令了,陛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