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听她们讨论的秦长华小臂挨了奏折边角的戳,她会意,取走折子交给陈栖白,回到了原位。
“蕃西主将孙镇岳虽事事听从朝廷调度,但在蕃西也经营了近十年,很难说,未曾结成一块铁板。唐笙亦是头回与此人共事,朕忧心会出岔子。”
“没有替换人选么?”
“如今能担当主帅一职,压碎这块铁板的,朕能信得过的,唯有林朝洛了。”
“辽东怕是离不开林将军。”陈栖白从辽东来,对辽东的情况了如指掌,“若是陛下要抽调,势必会引起动荡。”
秦玅观指腹抚上当阳穴,有些用不下药膳了。
“唐笙来折了,她想要从东库莫部入手,拉拢远嫁的和静公主。”秦玅观握起兰锜上的御剑,挑开了大齐疆域图。
剑锋掠过泰华山脉,移到了蕃西,圈着舆图西北边缘的地块。
“这中间隔着西库莫与卑室部,从地缘来说,不是上策。”陈栖白的视线追随剑锋,“唐大人应有别的考量。”
“要与丹帐人谈判,势必要孤军深入。后方也不得止战。”秦玅观扶着御椅,“以战方能止战,即便是和谈,凉州的战事也要进行,如此,她手上的筹码才能多些。”
使臣参赞孤军深入要拿出诚意迷惑丹帐人,身后的大军便是支撑,多坚持些时日,多收复些城池便能成为谈判桌上堆叠的筹码,唐笙也能更加安全。
如若身后的大军且战且退,露出破绽,那唐笙也会身处险峻之中。
比起孙镇岳,秦玅观更信任林朝洛,可两边却没有对调的可能。
秦玅观头有些痛了,她扶着御椅落座,支撑着额头的掌心挡住了幽暗的眼眸。
“陛下,其实还有一计。”陈栖白说。
秦玅观抬眸,她知晓陈栖白会说什么,心中平静。陈栖白亦从她的眼中读出了顾虑,收住了声音。
她要说的是御驾亲征。
皇帝御驾亲征定然会鼓舞士气,蕃西就是再铁板一块,孙镇岳就是再树大根深,也没有能同皇帝抗衡的能力。
危局迎刃而解,蕃西必然平定。
可这一切是有前提的——朝中需有能抗住动乱的继任班底,皇帝也要有能撑起场面的武功与一副康健的躯体。
秦玅观余光里散去热气的药膳,喉头发涩。
再偏首,她看到了面颊还未长出棱角的小长华,喉头滑动。
第164章
秦玅观身边太缺可用之人了,一道又一道的诏令发来,催着护送沈长卿回宫禁军加倍警戒,道上不得拖得太久。
那场大火烧垮了沈长卿的精神与躯体,马车颠簸,不利于她修养,沈长卿久坐后几乎身上每一处关节都会疼痛,时常有晕眩感。
行至兖州境内,车队遇上大雪,道路难行,迫不得已,停在了荒郊野岭。
沈长卿扶着执一从马车上下来,躬腰吐了许久,吐到胃里没有一点东西了才稍显舒缓。
“大人,道长,前面有座破庙,下官已叫人清理了。今夜大雪,这路实在是走不了啊,得委屈您在这歇一歇了!”护卫统领踩得积雪吱吱作响,眼睛被雪粒子打得睁不开了,“您二位随下官来,这庙屋顶是好的,门修缮一通便可阖上了!”
积雪厚重,沈长卿一脚深一脚浅,寻常人几步就能走到的地方,她行了许久都不见破庙的踪影。
执一想过背她,沈长卿却挣脱了她的搀扶,咬牙跟上了护卫的步伐。
抵达破庙时,火已经生好了,护卫见她们入内主动退开,挪至主庙两侧的偏房。
棉被于薄毯都压在了干草垛上,佛像下的脏蒲团被当作引火耗材点燃了。
摇曳的火光中,缓过神的沈长卿取出了行囊中的邸报和书信交给执一,自己则靠着佛龛养神。
“陛下又调了十万人至辽东了。”
“辽东如今聚集着三十万大军。”执一道,“这样的架势,陛下似是想彻底解决辽东隐患。”
沈长卿的声调更轻了:“这是最后的十万人了。”
若是她没有推测错,秦玅观手上应当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马。这两万人拱卫京师的,大齐腹地各个州府精锐府兵大概也被抽调走了,余下的老弱病残用以维持秩序,这些人都添起来,笼统算下来,不到十万人。
“战至今日,大齐同瓦格都是筋疲力尽了。”沈长卿说,“这场仗,再打下去必然是灭国战。”
执一沉思片刻,低低道:“邸报同这些书信抄本都发到你手上,陛下显然信你,沈大人勿要再妄自菲薄了。”
“道长。”沈长卿轻唤她,“你怎知我手上的,便是真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