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无言以对,她什么时候给二郎取小字了……但元振也奇怪得很,既然他想好了新字,就应当把“元贞”告诉二郎媳妇才对,金陵城里知晓他名姓的人不在少数,他就不怕哪日露出马脚?
谢怀珠松了一口气,正要告退,才听裴玄章道:“当初是取‘以仁为本,以固为质’之意,弟妇久不见我,大约不知。”
世子这是在和她说话?
谢怀珠回府之后一夜未眠,起床后又在卧室窗前怔怔坐了大半日,想了许多事情。待她回神时,外面已是晚霞漫天。
天幕落下,星光闪烁。
谢怀珠乘坐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北郊那座宅子前。
夤夜,暴雨过后月朗星稀。
裴玄朗推门,带进一片潮湿之意。
屋里陈设整洁雅致。墙上挂着一幅单条牡丹图。左手处是花梨木四方八仙桌并四张长凳子。正对面主位设圈椅与茶几,右侧摆着同是花梨木刻祥云的软榻。
卧室
,千工拔步床床幔垂坠,长颈冰裂纹白瓷宽口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的莲花,亭亭玉立,清香扑鼻。
“怀珠。”他勾起床幔坐到床边,拍拍谢怀珠。
“夫君,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谢怀珠闻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看他。
原是想等裴玄朗回来的,但身上实在疲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裴玄朗温和浅笑:“衙门临时有事。”
这声“夫君”听得他熨帖无比,瞬间扫去了他眸底藏着的阴霾。今夜宁安带去的人,只回来一半,他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是他低估了,裴玄章的实力比他所预料的要强悍许多。
谢怀珠迟疑了一下,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裴玄朗傍晚时提了半句裴玄章,她猜两个妹妹的事可能和裴玄章有关。但她若是主动问起,裴玄朗或许会多心,还是罢了。
从小到大,裴玄朗待她都极好。成亲之后更是事事都以她为重,在公婆面前也都向着她。做人自然该投桃报李。
他们夫妻也算恩爱有加,还是不要有误会。
“不碍事。”裴玄朗拍拍她的手,两人在榻上坐定,他握住她绵软的手眉宇间有几分担忧:“玄章回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色。
谢怀珠弯起眉眼笑了笑,卷翘的长睫垂下半遮住黝黑的眸子语调轻松:“我听说了。他平安归来便不算我造孽,我也好安心了。”
她神色并无丝毫异样。裴玄章于她而言已是过去。眼下她只想救回家人,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裴玄朗端详她神色,接着道:“三妹妹和四妹妹正在他那处。”
他蜷起手指。她神色太平常了,平常到像是装的,或许就是装的。
谢怀珠闻言蓦然抬眼,诧异之余又有些紧张。当初她背弃了裴玄章,裴玄章一去三年杳无音讯。此番回来才不过几日,便赎走她的两个妹妹,到底意欲何为?
“他想是记恨咱们,才拿两个妹妹做筏子。”裴玄朗摩挲着她如玉的手指,同她分析。
谢怀珠微微蹙眉,很难不赞同裴玄朗的话。眼前浮现出少年郎临走时带着怒意的眼。除了记恨她,她想不出裴玄章赎走她两个妹妹的其他理由。
“还好她们在玄章那里。玄章秉性善良,不会真的伤害她们的。”裴玄朗柔声宽慰她:“当初是事情,不怪玄章心里有气。明日他府上设宴,我们早些去好生与他赔个罪。想来他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我们的。”
“我也去?”春晖院坐落于裴府二门内最好的位置,院落内房屋布局规整,花草栽种方正有序。
院门前刻着“纳福吉祥”字样的雁翅形照壁。廊下下人见了裴玄朗纷纷见礼。
“娘。”
裴玄朗进门施礼。
“快来坐。”裴夫人朝他招手,又吩咐:“将润肺的凤髓汤端来。”
她坐在主位的楠木圈椅上,金如意簪顶端镶着一颗红宝石。豆绿色织纹团花交领裙,外头罩着浅金色褙子。虽已过不惑之年,望之却不过三十许,贤淑得体,眉目间又隐有几许精明。
婢女很快捧了莲纹青釉海碗进来,奉到裴玄朗跟前。
裴玄朗用了几口,捏着帕子擦拭:“娘叫我来,是要说珠儿的事么?”
裴夫人乜了他一眼:“说她做什么?说了你也未必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