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珏摇扇,俊美面容上却是流露出?几分动人的怨色,拉长了声,“是啊……自那日之后,珏便常往凉亭处去,想寻时机同夫人说话,只是不曾想夫人这般淡漠无心,为躲珏终日闭门不出?……”
“叔郎多?虑,妾身从来不曾那般想过?,亦不知叔郎这般喜爱那凉亭的景色,每日都会往那儿去。”季书瑜面上温柔笑意不变,催促他说正事?。
闻人珏收敛了神色,修长指节于?扇上轻巧,简言道:“夫人乃是中了西屿之奇毒,名唤‘忘忧散’,此毒十?分稀罕,解药方式却不算太难。若想解除毒性,需以制毒者之血作药引子,方可使?得药物之药力到达某一经脉,否则难以恢复记忆。”
“这是珏从为数不多?的活口中分别审讯得来的,应是错不了,夫人可以信珏。”他垂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眸子,声音压地极低,“可夫人知道么,那制毒人早已死透了,便是连尸体也被烧的干净——灰都不剩。”
“死了……”季书瑜听得入神,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闻人珏神情温柔,带着一种隐隐的异色,引她继续探索:“是啊,那恶僧尸骨无存,夫人,你可知晓这是拜谁所赐么?”
她晕晕乎乎的,顺着他的话,问?:“谁。”
“自然是夫人那位好夫郎,珏的好堂兄——”闻人珏胸膛间?发出?几声闷笑,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她毛茸茸的鬓发,眼神犹如?看着一只笨拙愚蠢的幼兽,含有怜悯又嘲弄,“闻、人、策啊。”
“怎会如?此,”季书瑜下意识地辩驳,“叔郎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见?她下意识地拥护那人,闻人珏眉眼忽沉,唇边噙着哂笑,懒声道:“没人会比珏更了解你那枕边人,庸者,走?一步,算一步,只顾眼前;达者,走?一步,想百步,谋全局。闻人策惯常是滴水不漏的性子,自小博闻强识,又熟读各地风物志,夫人……难道你当真不觉得奇怪,他竟全然不察你身上的古怪?且身为郡守,他当真会愚蠢到不留后路,因逞一时之气便一刀结果?了那浑身是谜的恶僧么?可明明,那才是他最重要,也最该留下的活口。”
见?她凝目思索,他又转了话语,“自然,倒也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堂兄他早便被人掉包了。只是那恶僧耍了些许把戏,上演了一场偷龙转凤的戏码,故而叫你从此对枕边之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季书瑜喃喃,心中觉得异常荒诞。
却是忘了,最初她于?马车中转醒时也曾怀有过?这种猜测。
“身为高官,不顾大局擅自杀死活口,乃是其一;往常并不爱奢靡,如?今却于?屋院中添置各式珍稀华物,乃是其二;衙中并无甚么要事?,他近日却忙碌非常,甚至时常不回院中居住,乃是其三……他变化如?此之大,难道夫人不觉得可疑么?如?此有理有据,夫人又是作何评价?”
季书瑜心如?擂鼓,一时如?坠冰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闻人珏亦是颇有耐心,并不着急逼着她开口,动作温柔地从她那握的发白的手中接过?了伞,为二人撑着。
“那我,应该怎么办?”
半晌后,季书瑜方才开口,语气中带有些许茫然。她于?阴影之中扬起那张娇若芙蕖的面容,眼角洇红,一双杏眸泛着朦胧氤氲雾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像是要望进他眼眸最深处,瞧瞧其中的真心。
“……你真愿意帮我?”
闻人珏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落于?她瓷白的面容上,轻轻拭去一滴泪,语气怜惜。“珏自然愿帮夫人脱离困境……我已派人继续去搜寻其他解毒之法,不出?几日应有回信,夫人可以完全信任珏。”
“真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帮我?”樱唇嗫嚅,她小声道,“你所图为何?”
他目光从她娇嫩的唇上划过?,神情温柔到有些诡谲。
“珏自是什么也不图。”是假话。
“只因为,夫人曾同珏风雨与共,同生共死,这般深重的情意,足使?珏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计回报地助夫人脱离困难与险境。”这句又是假话。
指节于?扇骨上轻轻敲击,男人形容俊美,一双浅瞳于?跃动的烛光中透露出?淡淡的金色,眼中波光明灭,似知心良人满含温情,亦好似野兽-欲择人而噬。
他此生,所渴望追求的东西太多?太多?,那些浓厚肮脏的欲望便似腐败发臭后的黏腻蜂胶流淌过?肌肤,一日日,一年年,将他的心亦凝成?了一块奇形怪状的琥珀。即便外表再是光风霁月,再是能蛊惑他人,但只要有心人靠近,便能得见?底下摞着的骇人骸骨。
可他无人相陪,孤独的快要发狂了。
他这般爱她助她,又怎么可能不计报酬?
他要她相陪。
这人就该是他的。
自鹿鸣山上下来,他就开始对她虎视眈眈,心中恶念亦止不住的翻涌。
为了能早些得到她,他亦只好提前想些法子,请她的枕边人,他的好堂兄,早早地去死了。
耳鬓厮磨“瑜儿……在做什么?”……
才下画舫,有人?策马而来,言是?衙中有要事?需人?处理,闻人?策便率先离了众人?,赶马往衙门去了。
告别几人?,待回到府中,季书瑜仍是?心乱如麻,倍感疲惫。
相较于闻人?珏显而易见的勃勃野心,枕边之人?的重?重?谜影,更是?叫她感到迷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