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渺不想再这般别扭拖沓下去了。她磨了磨牙,顿了顿,悄悄把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转过头来,我有话说。”
谢祁只好转过头。
但他才刚刚侧过脸来,胳膊便被沈渺用力往下一扯。
他肩膀连带着整个身子都随之向她倾斜,他瞪大了眼,忽而感受到了柔软薄嫩的肌肤,像蜻蜓的翅膀似的,很轻很轻地贴在了他的唇角。
一阵微颤的温热,转瞬即逝。
湖绸的宽长袖子被攥得发皱,可那攥住袖子的指尖却缓缓松开了。谢祁却还维持着原本倾斜的姿势,连眼眸也凝固成了泥塑一般。
沈渺也不太敢多看谢祁,弯下腰,正准备不负责任地抱起木桶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她刚一转身,身后便有一股力道猛地抓住了她的臂腕,那掌心滚烫得仿佛刚握过一块烧红的热炭。
“哐当”一声,木桶掉了。
井边的地砖被桶里洒出的水浸得发亮泛光,水沿着砖缝往低处蓄,很快积起浅浅一滩的水痕,倒映出两条模糊而朦胧的影子——颀长的脖颈,轮廓清晰的下颌,渐渐低垂的眼眸,以及追吻下来的唇。
直到滚在地上的木桶边缘有一滴水珠砸落下来。
倒影中,便只剩下静谧荡开的涟漪。
***
炉灶上热气蒸腾,陶瓮里浓稠的米粥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福兴手持勺子,慢悠悠地搅拌着。宽宽的条案另一边,唐二也系着碎花围裙,嘴里哼着小曲儿,正专注地杀鱼。
“今儿还没等到李婶娘呢?”福兴一边搅着粥,一边和他闲聊。
唐二摇了摇头:“没呢,今儿多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着人影。”
说着,他便将还在垂死挣扎的鲥鱼摁在砧板上。
鱼鳃在他手掌下偶尔开合一下,有时尾巴猛地一翘,奋力挣扎着拍打在砧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这鱼确实新鲜,真难得能有这么好的,今晚可有口福了!”唐二笑着拿起刀,刀刃闪过一道寒光,在鲥鱼的腹部划开,片刻间便杀好了鱼、改好了刀,他将鱼放在盆里清洗。
等他又把两条鱼都片好,才奇怪地嘀咕了一声:“都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弄?娘子去洗个衣裳,怎么还没回来?”
福兴耸耸肩,他哪儿知道。
院子里,阿桃戴着厚棉手套,费力地拖出土窑里的铁盘,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准备给家里几个早已馋得端好碗的孩子分发大陶盆里的芋泥烤奶。
为了方便,沈渺这回直接用一个大盆来烤。
绵软芋泥与浓郁奶香混合烤制后散发出来的独特焦香,在出窑的那一刻,便弥漫了整个院子。
这如此诱人的香味,就连在谢父旁边专心练字的陈汌都被吸引住了。他连忙搁下笔,一溜烟跑了过来,也拿了个碗,站到李狗儿身后,眼巴巴地等着品尝美味。
阿桃给每人分了一碗芋泥烤奶,又挨个递上一个勺子。
几个小孩儿吸溜着嘴里不断泌出的口水,端着碗在廊下坐了一排。
阿桃还盛了一碗,递给坐在角落里,读书读得摇头晃脑的谢父:“郎君,你也尝尝我们沈娘子做糕点的好手艺。”
谢父被这一唤,如梦初醒,赶忙放下手里的书,坐得笔直,霎那间恢复了端方持重的样子,轻咳一声:“你有心了,放着吧。”
砚书见状,忽然也站了起来,把自己那一碗藏在湘姐儿身后,迈着两条胖短腿跑进灶房,又取了两个碗来,跟阿桃又要了两碗。
他艰难地端着两个碗回到灶房,小心翼翼地把这两碗烤奶放回灶房的橱柜里,还仔细地用盘子盖上——险些忘了,要给九哥儿和沈娘子留了。
做完这一切,他噔噔噔地跑回来,挤在大伙儿中间,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芋泥烤奶,上层是烤得金黄诱人的蛋奶液,看着就像之前吃过的蛋奶千层酥。下层则是软糯丝滑的芋泥。吃的时候,将勺子插到最底层,从下往上挖一大口,把芋泥翻起来,和烤奶一起塞进嘴里。
砚书吃得两条胖腿一晃一晃的。
入口最先感受到的便是芋泥的醇厚香甜。细腻的芋泥在舌尖上轻轻散开,软糯丝滑,带着芋头本身清新自然的香气,甜度调得恰到好处,丝毫不会过于甜腻。每一口都能感受到芋头的扎实与绵密。
这让砚书不禁想起了沈娘子做的豆沙,也是这般绵密好吃!
紧接着,浓郁的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醇厚却不腻人,就像吃滑嫩的豆腐一样,牛乳的醇香仿佛都浓缩在了这一口中。
烤出来的牛乳还带着微微的焦糖味,吃这一层时,果然便是之前吃过的蛋奶千层酥的味道。
砚书吃得干干净净,满嘴都是奶乎乎的味道。
吃完后,他还砸吧着嘴回味着。此时,院子已被黄昏的余晖笼罩成了温暖的橙色。湘姐儿把嘴角的烤奶渣捻进嘴里,也忽然奇怪地问道:“阿姊和九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要不要去找他们?”砚书也歪着脑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