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滂霈雨声不息,柳善善遽然失重,于飞湍峭拔间急急下坠,周遭景色倏而退去。
盲目乐观,果然不可取啊。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如此感叹。
一个时辰前。
“抱歉,这位……名唤柳善善的道友,四海十洲境内,并无任何有关你的记录。”
云窗外落了一道隆隆雷声。
鸿京仙盟连山而建,黑瓦朱楹,灯影明半灭,在一方阆苑里,当值修士穿梭卷宗书册,几番寻找后,面露难色。
“不过我现在可为柳道友补录档案,请稍等。”
说罢,当值修士在诸多精妙复杂机关上娴熟操作起来。
柳善善候在书案前,眉梢轻蹙,听着滂沱雨声,愁绪般涌。
自己醒来那日,也是黑云染穹,振雷声声,除了名字,没有任何过往记忆。
在走出狼藉焦土后,她手持串铃游医四方,一路维持生计一路寻找自己过去,就这样走了一年多,来到鸿京,来到这仙家势力最盘根错节的仙盟。
可惜天不从人愿,她仍不知自己是谁。
“咦?”当值修神色讶异,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中动作,愣道。
“柳道友,地产卷宗显示,您有一份未取的房契。”
这回轮到柳善善惊诧了,她一怔:“我的?”
当值修士点点头,即刻以灵镜联系同僚,絮絮叨叨询问诸多细节,而后又一一向柳善善转达。
“是,这份房契寄存仙盟百余年,我已请同僚去取房契,不过今日正逢拘押沈家女回盟,官道被封,同僚怕是得绕路,劳烦柳道友等候片刻。”
柳善善对为何拥有这样一张房契毫无印象,不过有关自己过往终不再茫无头绪,虽会稍有耽搁,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思及此,她心间阴霾稍稍散去,寻了个椅子坐下休憩,捧了杯温热茶盏,好奇起官道被封的原因。
“拘押沈家女,是怎么一桩事?”
今日雷雨电雹,偏僻阆苑再无第三人来访,当值修士便也偷闲小憩,清茶言话起来。
“沈家女沈北歌,原是燕泽沈氏捧在掌上的千金明珠,却私藏沈家至宝,最后被废去一身修为。”
“若事已至此倒也罢了,毕竟沈家家事。”当值修士言话顿挫,颇有几分说书天赋,“可坏就坏在,执行家法那日,沈北歌叛出师门,走火入魔!”
“这下,仙盟不得不出手干涉,依律缉拿沈北歌,故今日要道皆封,众人惶惶,生怕魔修出逃伤人。”
听到这,柳善善了然,仙盟对入魔修士向来有两种处理方式——丧失神智者,启消魂阵引天雷诛灭;若神智仍存,便引渡炎洲,归于魔教。
当值修士侃侃而谈之际,窗外云边万钧金蛇一闪,劈下一道雷,他茶盏边的灵镜倏然震动,随即流光大亮,同僚歇斯底里的哭腔破音从中传来。
“那个沈家女出逃,我在千仞崖撞上,现在被困住了救命啊啊啊——”
柳善善与修士皆是神色骤变。
二人出门往千仞崖赶去,柳善善自苏醒后经脉断了大半,修为无几,倾天暴雨砸在身上,凉的刺骨,峡坼水急,连接千仞悬崖的索桥摇摇欲坠,兵刃碰撞打斗声随风而来。
一片血腥气中混着一丝魔气。
索桥中央立着位红衣少女,手持双剑墨发随风,身法轻盈灵动,与诸多灰衣棕袍仙盟弟子厮杀纠缠,寸步不退。
茫茫人影中,有一瘦小修士半蹲在桥上,拼命朝着另一端柳善善二人挥手。
他委实倒霉,来送房契,盟内多处官道被封,不得不走小路,结果撞上出逃至此的沈家女及盟内追兵。
瘦小修士怀抱着装着房契的木盒,瑟缩在刀光剑影里,进退不得。倏忽间,一道凌厉雄厚罡风扫至,小修士措手不及,一个趔趄,竟连人带盒翻下桥,直坠悬崖。
“啊啊啊三清在上我下辈子一定好好修炼——”
来不及多想,柳善善轻功闪转腾挪,纵身连跃,踏着崖间碎石,稳稳抓住了瘦小修士的衣袍后领,翻身于空一转,凌风而上。
当值修士半趴在崖边,只来得及瞧见一道木叶青影乘扶摇而来,飘渺出尘。
可他还没能惊呼,就见那桥上刀剑相搏灵力撞击,又一道罡风煞气恰巧袭向柳善善。
柳善善闻风而动,足尖轻点雨中落叶借力转向,罡风将将拂面擦过,割下她几缕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