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善善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讲清楚,他是怎么从沈家跑出来,又怎么胡作非为上了船。
一只手的伤很快处理好了,柳善善瞄了他一眼,师父迅速理解其间含义,又换了另一只手伸出来,依旧是淤青遍布。
这话像质问,师父小心翼翼判断,她好像,是生气了。
可明明是她抛下他不管。
师父抬起头,又仔细去分辨她的情绪。
只见水色青衫的柳善善专心处理他的伤处,偶尔抬头时,眸光如浩瀚流波,盈盈生辉,不再是他记忆里文书阁时洇染了哀伤的模样。
说不清是药的缘故,还是她眼里藏起的情绪,师父只觉得,连身上的伤,都飘远了,唇畔不自觉扬起笑意。
于是他自然而然答非所问:“你生气的时候,很好看。”
柳善善眉梢一挑,正在系纱布的手陡然一紧,勒出一道不轻不重的红痕,幽幽抬起眸,神色冰凉,她哂笑道。
“哦,我生气,你似乎挺高兴?”
师父茫然。
柳善善笑了一声,用剪刀绞断纱布,处理好淤青,她收起药箱,只见方才师父点的一盘青团被人端上来,飘着清甜温热的青艾香气,谢桓眼神一亮,拾起筷子跃跃欲试。
只见师父非常理所应当地,将那几枚青团尽数推到了柳善善面前,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你尝尝。”
谢桓目瞪口呆,油然生出满腔腹诽。
这是我付的钱对吧!我应该有资格分到一份对吧!哇你用我的钱点餐然后对姑娘示好,救命,看不下去,我要告到仙盟!我要告到仙盟!
谢桓装死趴在木桌上,幽怨的情绪如实质化般凝在空气中。
呵,已被气饱了呢。
青团下垫着艾叶,浮着几缕热腾腾的白烟,柳善善筷子夹过一枚,剩下的全部推回谢桓面前,谢桓这才眼睛一亮重回生机,咬着青团,以看戏心态打量着这两个人。
柳善善尝了一口青团,糯,软,艾叶香气似有还无,红糖化在嘴里,漾开一点甜意。
“喜欢吗?”师父凝着她,认真问道。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柳善善想,习惯了辟谷,人间五味掀不起额外触动,无论是青团、仙露茶还是玉方糕,都没什么区别,自然也没什么喜欢可言。
于是她摇了摇头。
师父眸光暗了一瞬,又扬起,追问道。
“那接下来路程,能允许我跟着你吗?”
柳善善神色平淡,这话听起来像请求,可当看到他哪怕狼狈逃票,也要上这艘船时,她就知道,他或许,比她想得更固执。
“随你。”
师父眼睛一眨,笑了。
踏云楼船抵达方壶时,快日落了,夕光昏昏欲坠,出了船,再穿过临山的几处城,就是不问都山门处,从船上下来的修士大多都是宗门弟子,或御剑或驾驶飞行法器,一路疾行。
可谢桓领了不问都内门考的复审任务,医治方壶山青道镇的生桑道人。
青道镇是坐落在方壶以西的一处村镇,谢桓开了方位罗盘,反着人流走,沿着亮起的华灯石道往西,可一路走下去,人迹亦稀疏,连华灯都半亮半灭。
越走,脚下土地愈发干燥皲裂,就像是许久,未曾落雨似的。
仍旧不见青道镇的影子。
“总不会迷路了吧?”谢桓喃喃。
柳善善一愣,再度定神打量了周围环境,不远处有一条干涸河道
她记得方才经过了一家书坊,还有一家版刷阁,已经出了临港的集镇。
“前面过了桥,往左走。”
柳善善鬼使神差说道。
谢桓不明所以,但仍依言而行,三人过了桥左拐,穿过一片林子,没行几步,当真见到一木质牌坊,上面刻着“青道镇”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