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明日朕还来这里用午膳。”朱明哲懒洋洋道,又转头对汤岱说,“去库房挑些好的首饰,全赏给鲁婕妤。”
鲁婕妤谢恩谢得淡淡的。
【让我背吃蒜的锅,可不就得多赏些东西嘛。】
朱明哲回去忙公务了,他一走,鲁婕妤就笑道:“因为一头蒜复宠,溪音,我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溪音终于能笑出声来:“是呢。”
鲁婕妤一高兴,招手叫来宫女:“笔墨伺候。”
刚吃完饭就要写字?赵溪音惊奇地问:“写什么?”
鲁婕妤在书桌前坐下,题目在纸上写下“父亲”二字,作为信件开头,抬头道:“写给我爹,告诉他吃裤带面不是下贱之事,因为一国之君也吃。”
这封信鲁婕妤写得很快,下笔流畅,字迹由楷到草,似将心中积怨很久的事情倾泄在纸上。
写完,她将信笺交给宫女送去送去驿站,长舒一口气,神情越发从容自得。
“溪音,你坐下来。”
赵溪音依言坐下,直觉鲁婕妤有正经话要说。
“我从小跟阿娘一起长大,七岁时爹爹从外地调任回西安府,从此,我就不是我了……”
小时候,鲁婕妤和母亲一起度过了很愉快的童年生活,她们住在西安府的老街上。
老街两侧全是临街的铺子,买各种美食:肉夹馍、水盆羊肉、裤带面、biangbiang面、红油米皮、羊肉泡馍……
小小的姑娘最开心的事,就是落日余晖时拉着阿娘的手在老街上蹓跶,今儿吃肉夹馍,明儿吃水盆,日子过得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铺子老板都认得她,和小姑娘开玩笑吃这么多长大会胖成球哦,那样就没夫家敢要了。
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豪爽地回答:“谁不要我,是他没福气!”
有一日,阿娘开心地告诉她,爹爹要回来了,她们一家终于要团聚了。
小姑娘从没见过爹爹,却跟着阿娘一起开心,因为旁的小孩子都有爹,她也有爹了。
那日,她捏着一张银票,买了半条街的美食,只为给素昧谋面的爹接风洗尘。
那些都是她最爱的食物。
星夜,檐下挂着蜡烛,一个身量有些胖的男子进了堂屋,理所应当地在主位上坐下,看到一桌子奇奇怪怪的饭时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在得知是女儿买的后,更是直接横眉冷对:“粗鄙不堪!”
说起那时候的往事,鲁婕妤脸上已经没了伤感,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记得那夜我被罚站,被没收所有碎银子,默默哭了一夜。”
“令尊不喜欢你吃那些市井食物?”赵溪音问。
鲁婕妤点点头:“不止那些食物,他禁止我一切出格的言行,逼我成为一个大家闺秀。”
便捷的长衫不能穿,换上姑娘家繁复的罗裙,市井美食不能吃,只能□□致烹饪的菜肴,连头发都要留至齐腰,束成小姐头。
“为了让我成为西安最规矩的大家闺秀,我爹用的方法极尽苛刻,别家姑娘头上戴珍珠流苏,我头上带的是烧红的铁珠串,动作稍大些,那些滚烫的铁珠就会烫伤我的脸。”
“你看,这里还有疤痕。”鲁婕妤掀开鬓角。
赵溪音细看,碎发下的确有几道已经愈合的疤痕。
“我想喝小米粥,吃高粱面窝窝,他说五谷下贱,是平民所食之物,小姐吃等同于下贱。”
“我半夜偷吃肉夹馍,被他发现后狠狠打了一顿。”
“我馋得实在不行,偷偷去老街吃了碗裤带面,他当着整条街街坊邻居的面,说我以后会钻男人□□……”
赵溪音默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自从那个男人回家,她过得就是地狱般的生活。
“后来我才知道,他把我训练成大家闺秀的模样,是要把我送进宫,巩固他的政治地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走街串巷、无忧无虑的孩童,而是个行为举止都有把尺在衡量的人。”
“他给我灌输严于律己的观念,不向上爬就会被人踩一脚,所以进宫后,我不敢不谨慎,每一步都行得小心翼翼,一切以获得皇上宠爱为最高选择。”
鲁婕妤看着赵溪音,苦笑道:“但是溪音,我好累……”
赵溪音听得鼻头酸涩,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轻抚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