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完午饭就开始坐在门口等了,一直等到晚上六点多,到了他下班的时间,我对着卡通手表,计算他什么时候出工厂,什么时候到商店,什么时候给我买玩具赛车,然后,我听到砰的一声,很响,好像整个小县城都在颤抖,妈妈也听见了,她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笑嘻嘻说不知道,我只知道爸爸快回来了,我马上就拿到最喜欢的玩具赛车了,结果,马路对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叔叔,问我爸爸是不是在烟花厂上班,说烟花厂爆炸了,所有的工人都在里面,凶多吉少。”
“我妈妈扔了锅铲就往外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不到她的背影了,那个叔叔抱着我跑出去,一边跑一边说去陪陪妈妈,说我是个小男子汉,记得把家里照顾好。”
“我还在发愣,为什么我突然是个小男子汉了?我就想吃爸爸给我带回来的零食,想玩爸爸给我买的玩具赛车,早上的时候,爸爸还摸着我的脑袋,说我是个乖宝宝的。”
“爸爸带我去过烟花厂,挺大一个厂子,铁棚搭建的,宽敞,他有很多工友,他们也喜欢逗我笑,那会儿妈妈没时间的话,我就在烟花厂广场前自己玩,那些叔叔阿姨路过的时候,还会逗我,陪我玩上一会儿。”
“那个叔叔抱我到烟花厂的时候,只剩一片废墟了,往外冒浓烟,灰色黑色,一大片,消防洒上去水,湿漉漉的。旁边有好多人,大人、老人、比我大一点的哥哥姐姐……他们都在哭,哭得稀里哗啦。”
“妈妈跪在旁边,也在哭,双手使劲挖着泥土,指甲边的黑漆漆的,妈妈以前可爱干净了,手指修长好看,还很爱美,爸爸总给她买很多好看的头绳,但那个时候,妈妈头发散了,散在脸上,乱七八糟的。”
“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爸爸,也没见过我那爱美的妈妈了……”
季粤眼睛没有聚焦盯着前方,像是麻木了那样,一句一句说着。
闫诺知道他家境不好,但季粤一直是活泼开朗的,跟她打招呼很热情,似乎微笑才是他原本的表情,没想到他居然有过如此砭骨的经历。
“季粤……”她一只手搭在他肩膀,想安慰,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虚伪。
她更不能说承潮也有难处,承潮父母的烟花厂确实有问题,逃不了干系,再要求受害人原谅这一切,未免太过残忍。
“杀青了,你后续好像暂时没什么工作安排了吧?”闫诺问。
季粤点点头。
“要不要放个假?放松一下心情?”
“诺姐,我这些年能出道,有连续不断的公告,想上什么综艺就上什么综艺,是承潮安排的吧?”
没想到季粤主动提及承潮,闫诺顿了顿,收回手,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想听肯定的答案吗?这个答案会不会变成他的枷锁?
季粤恨承潮是理所应当的,这些年知道承潮在娱乐圈,却没有主动将他爆出来,没有提过承潮一句不是,已经算是季粤心软了。
“姐,我先走了。”
没等她回答,季粤放下酒杯,起身,直直走出包厢门。
那道瘦弱孤单的背影看得闫诺心头刺痛。
她好像看见了承潮,某种意义上来说,父债子偿,但,这件事承潮根本不知道,他这些年在竭尽所能去弥补受害……
想到这,闫诺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事情发酵到现在,没有一个受害者家属出来指控承潮,如果当初承潮真用了什么手段去控制舆论,那在七年后的今天,互联网如此发达的现在,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别的受害者家属呢?去哪儿了?
【杀青快乐。】承潮的微信消息打断闫诺思绪。
太久没见面了,尽管每天他都能准确掌握她的动向,每天都会发消息,那抱不到的温度,她还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你要回来了吗?】闫诺问。
【还没,手术安排在三天后,我的助理赵琪会联系你,出院之后,他会接你去静养一段时间。】
【你呢?你不去吗?】
【手术之后再说,放心,一个小手术,没什么危险的,别担心。】
闫诺想说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是担心他,但信息打打删删,她终究是没发出去。
不能再给他加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