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事却反过来了。
赵槃领着她的手进门,小心翼翼,嘴里说着些温柔又低顺的软话。
进了屋,室内陈设一如往昔,分毫未变。
阿弗一眼就认出了架子上的那个蒲团……那还是她给自己缝的。
那时候赵槃冷淡又威严,凶巴巴得叫人怕得很。
她一个低微的外室,常常要跪着服侍太子。可跪久了膝盖渗入凉气,夜里阵痛不止,她便给自己缝了这么个东西,悄悄放在膝盖下边,免得膝盖会跪肿。
说起来是有些不公平的,明明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怎么一到京城就好像反过来一样?
阿弗想了一会儿,是了,自己救的人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
天下都是他的,纠结这些有什么用。
赵槃见她略有沉思之色,“怎么了?”
阿弗淡淡摇头,“没事,就是想起从前在这儿的日子。”
她神色有点迷离,垂下头摸着手边的一盏烛台。
……这烛台她也记得,是她熬夜等赵槃时经常点的。
那时候赵槃常常深夜才会过来,她一晚上要点三四根蜡烛,才能挨到他回来,眼睛常常被火苗晃得又酸又痛。
而且当初她很怕赵槃,怕他那太子的身份,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夜里伺候他的时候,也不敢多动一下,生怕违了规矩。
烛影摇摇,此刻他们两人又坐在了从前的位置,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赵槃斜斜地倚在软枕边,也瞥见了那只烛台。蜡烛一晃一晃的,明灭的暗影映在他身上,散淡又柔和。
“这烛台旧了,”他流露了点异样的情愫,“明日我差人给你换个新的吧。”
阿弗卷翘的睫毛低了低,“没事。还没坏,我凑乎用就行。新的反而不顺手。”
赵槃定定注视她半晌,朝她摊开手心。
阿弗不解何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赵槃握紧,沉声问她,“阿弗,你是不是不喜欢住在这里?”
阿弗脸色白了一分。烛光太黯了,她也瞧不清赵槃的神色。
说不上不喜欢吧……一处院子而已,住哪都一样。她是不太喜欢那种受人支配的境遇。
阿弗露出恬淡的笑容,诚恳地说,“有一点哟。”
赵槃寻根究底,“为什么?”
阿弗把手抽回来,坐正了身子,略略感伤地说,“殿下,我也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吧,却当外室伺候了你那么多年,现在想来真是好不公平。而且你骗了我,如果我当初知道要做小,死也不会跟你来京城的。”
赵槃听了久久静默,眼色如一泓凝静的清水,蕴含着点含糊的感情,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偏生阿弗此刻怔怔盯着他,夺命似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若不是沈大小姐自作孽,你一开始是打算娶正妻的,是也不是?”
这……
赵槃失神地垂了垂眼。跟她交锋,他真是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
是的……他对她确实不好,他也确实做过那些事。
而且那些事都无法抹除,会久久地留在心里,成为他们感情上一道难以忽视的伤痕……他一点弥补的余地都没有。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只浮于表面。
就算她要走,也是他活该。
阿弗说了几句,见赵槃沉默不语,还以为他生气了。
一句请罪的话刚要说出口,却见赵槃抬手微微拨了拨烛花,转而专注地对她道,“那阿弗,还有得救么?”
赵槃舌头略略发紧,也是左右三思才问出了这句话。
方到今日,他才恍然明白他们之间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