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冯钰道完别,乔苑珠往季府外边儿走的时候,脚下生风,头也没回。
她抬头望了望天,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说来也怪,今日这夜像是不准备亮了,漫长到她都快忘了白天长什么样子。想到此处她就有些恼,经过一处假石的时候还特地绕过去踢了一脚,好在力道恰到好处,既解了气,也没踢疼了自己。
无奈此刻她身上还穿着拜堂的红装,可要让她回去,找到旧衣换好再出来,她是万万不愿意的,索性边走边卸钗环,任由一头秀发垂下,卸下的金银也不要,一齐都扔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刚拐出大门,就有个车夫跑到她跟前来传话:“娘子,有贵人请。”
车夫看起来不像是富贵人家养的,马车也相当古朴,应当是临时接的活儿,眼下恭敬异常,定是收了不少的银子。
乔苑珠顺着车夫手指一看,果然十步开外的树荫底下停着一辆马车,也不知道是等谁。没见着马车那处靠着人,估摸着天气凉,应当是在车里等,问了句:“是哪位贵人?你如何知道是寻我的?”
“小的也不知,小的拿钱办事,只知道是位俊俏的公子,叫我等着一个身穿红装的娘子。娘子要过去见见吗?若是不去,我也好去回话。”车夫笑着答道。
乔苑珠虽心中有疑惑,是谁知道她几时要出来,又是谁能算到她衣裳也来不及换?她狐疑地半天没说话,眼见着车夫脸色越来越难看,乔苑珠叹了口气,道:“算了,领我过去吧。”
“哎,娘子这边儿请。”车夫变脸如翻书,欢欣雀跃地领着她过去,阿青则原地等着。
行至马车前,车夫先一步上前回话:“公子,人给您请到了。”说罢退到不远处去候着。
马车的四个角点了灯,光晕有些暗,照在方寸之地上,只眼前的马车有形,周遭都愈加暗隐下去,颇有些云雾萦绕之下的秘境之地的感觉。
乔苑珠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在马车前站着,冷眼看着帘幕。冷风从身后吹来,拂起她的发,也吹动了马车上的帘幕,帘幕底下是一双男人的足靴,隐有金线光泽闪过。
经季府一事,乔苑珠警觉性高了许多,加之诸事才了,心中戾气未散尽,浑身上下都还紧绷着,叫让人看了,要说她一句像一只炸了毛的狸花猫。
等了片刻,她耐心告罄。叫人请她过来,既不说话,也不下车,不是没礼貌就是在耍她,正当她要转身离开之时,帘幕微微一动,从车中向她伸出来一只手。那手骨节分明,瘦削修长,肌肤之下还能看见淡淡的青筋,颇有力道之感。乔苑珠见过这只手,今日食指上还佩戴了一枚指环。
不知一只手哪里来的魔力,她心中戾气好像烟消云散。像是知道那只手是来搀她的,鬼使神差地便将手搭了上去,只是红装袖太长,裹着她的手,放上去的那刻,未触到他的掌。
那只手稍一用力,腕上筋骨毕现,带着些蛊惑的意味,一把将她拽入帘中。
人藏帘落,无风瓣儿摇,月儿满盈窗。
乔苑珠瘦削娇小,被这么一牵动,像纸鸢腾空,动向全凭他人掌握,她一时有些慌张,身子也有些不稳了,车中人见了,伸出另一只手来握她的腰肢,这才将她稳住。
只听见那头道:“啧,乔娘子也太瘦了,险些要被风吹走。”
是徐枳也。
乔苑珠心惊了片刻,先前她见到徐枳也早与沈公子一块儿走了,谁曾想,他竟然在这里等着?
“托了道长的福,没被吹走。”
她朝他粲然一笑,对方一瞬间滞住,连带手上的动作也僵了。徐枳也连忙收了手,左右放都不对,索性抄手抱在胸前。
乔苑珠见状却觉得有趣,道长屡次逗弄她,却反经不住逗弄,回回都能让他吃了瘪去,一时间忘了烦心事,寻了徐枳也旁边的座儿坐下,捋平了衣裳。
“道长是在等我?”
眼下有些起风,徐枳也直起身来将她身后的窗掩了,他道:“季府如今这个局面,应当有乔娘子的手笔,我来问问乔娘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车中实在是暗,彼此促膝也只能看见形,徐枳也身型高大,颇有威压之势,一双眸盛了月光,看不清情绪,乔苑珠盯着看了许久,试图在里头找到一丝一毫的转圜之地,半晌,终是缓缓道:“杀人的偿了命,作孽的伏了法,天经地义,算起来应该算是道长的手笔,陈大人的手笔,我哪里有什么手笔?”
徐枳也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恼,道:“唉,那就没法子了,原本还想着捉了那妖狐叫常茂炼了给乔娘子送过去,眼下看来乔娘子硬气得很,用不着那狐妖,既然如此,是我多此一举了,改明儿就将那狐狸收到葫芦里去,碾个粉碎。”
说着作势就要下车去,乔苑珠连忙将他拽住,一时没想通这究竟是谁的车,道:“道长这是要去哪里?”
“相顾无言,各自回家,乔娘子还有事?”徐枳也回头道。
乔苑珠蹙着眉,扭扭捏捏,好一顿犹豫才道:“道长说话算话,我告诉道长其中关节,道长不仅要替我保密,还要将那只狐妖给我。”
“乔娘子未免也太贪心了。”徐枳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