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海被盯得心里发毛,浑身没有是处。那两颊通红,后背汗浪涔涔,甚至浸透了衣服。
时间一点点过去,对万海来说好像过了一年。
终于,小芸轻呼一声,歪头问道:“杨公子……说够了?”
万海顿觉心里一松,赶紧道:“该说的都说了。你快走罢。”
小芸道:“不曾想,我竟是这么讨人厌……本来这次出来,我还想多交几个朋友,领略一下中原的风土人情。拜你所赐,我现在失望透顶。”
万海道:“人情、礼数,孰重孰轻,应是众所周知。”
小芸若有所思,顾自将手垂下,放在脚上,来回抚摸,一边道:“我想人情也是礼数,礼数也是出自人情。或因生硬规矩坏了人的和气,害了人的身体……这礼数,也没什么用处……”
见万海疑惑,小芸又道:“我的脚,在家里可以跋山涉水,在中原却要限于小鞋,藏于身后。只为避人眼目,这合乎自然天理么?要知观音大士赤双趺,妓乐仙女裸天足。”
万海哑然而住,看那手轻轻在脚背上游走,扫去灰尘和水渍,前时的臆想一个劲又涌入了头脑,不由得抓耳挠腮,魂不守舍。
此时小芸好像轻笑了一记,但万海急抬头时,小芸仍变回淡淡的神色。
那目光不如适才冷,却蕴含了微妙的情绪。
一闪一动间,如倾如诉。
万海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迎接她的目光,继而说道:“世间规矩是人定的,究竟合理与否,倒也未必。但我们总要顾及的。你不愿穿布鞋,就不穿罢,男女同床却不好。”
小芸“哦”了一声,道:“现在你不怨我脱鞋,也算是你一大让步了。多谢你宽容。”
万海无话可回,略一摇手。
小芸道:“我今天是真的受教了。打扰你半天,劳你费心了,我这便搬去大殿里。”
猛将脚一收,翻身下床。
万海只感一阵香风掠过,回过神来,见空荡荡的被子,竟还有点陌生。
小芸找来两只布鞋穿好,自整理了行李,对万海道:“杨公子,我爹昨晚感到左近山头有一股妖气盘旋,他就出门去收妖了。为不耽误行程,他约我们在天蓬山隘口前的客栈见面。让我跟你说一声,等明天雨小了我们便出发。我们此行是要送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不能和你说,但请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会害你的。”
万海忙道:“姑娘,我没说你要害我,我只是……”
小芸笑道:“那就最好了,愿我们此程顺利,相安无事。”
本欲转身,忽的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杨公子,你有本书丢在床尾,我方才醒来时不注意,一脚踩在上面,所幸没有踩坏。对不住啦。我去了。”
推开门,闯进雨中,径直跑远了。
万海脑子里就像炸了一道惊雷,一蹶劣扑到床尾,找出那本书。果然是《幽府情私》。其上端端正正一个湿鞋印。书页还被新翻过。
万海想到自己先前独处时的淫荡行为,又想到自己理直气壮的模样,殊不知全都被小芸看破当作笑柄,一时郁闷于胸,半天捋不下来。
他脸色苍白,瘫坐在床,看那湿鞋印就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按在了心头。
继而怒骂了几声:“禽兽,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
便抓起那书要撕,又一顿,把那有鞋印的封面完整撕下来,揣进衣怀,其余的胡乱撕个粉碎,一并塞进床尾缝儿里。
塞的时候,但见有许多黄符纸散落在地,几张湿的还贴在木板上。
推料是小芸背篓掉的东西,想道:“一会儿就拿好这些符纸,名义上交还给她,顺便道个歉罢……嗯,如此行事妥当……”
就心里盘算好说辞,稍微放松了,躺回床上。
但一闭眼,竟满是小芸的言语行为,一颦一笑,她那套衣裙,那双裸脚,无不浮现而联翩。
翻来覆去,没个定形。
试问千思百转,同江潮之起伏,男女情丝,同日月之轮转,如何忘而安睡?
正是,老子《道德经》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无有入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