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默默看着窗外喧嚣的人间烟火,茶碗挡住他半边脸,看不清情绪。
……
另一边,小厮急忙忙返回画舫传话,说人已经来了,让女郎准备着。
朱夫人心中一喜,又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女儿的装扮。
周令婉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开始揽镜自照,等了这么些时候,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有些褪了色,她有些紧张,鼻尖上冒出了晶莹的汗珠。
唤春发现后,便取出胭脂盒,帮她补上一补,很快又是一个光彩明艳的小女郎。
周令婉一动不动,任由唤春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近距离看到她未施粉黛,夜间愈发皎然的面色时,不由有些自惭形秽,一个念头忽然冒起。
——若是由她去相看,定是何公子所中意的绝色。
可她又很快压掉了这个想法,唤春再貌美,也没有头婚的年轻公子,愿意娶一个二十多岁还带儿子的寡妇。祖母为她留意的谢家大郎,已是她能攀上的最佳选择了。
唤春也不知她心里那一肚子腹诽,只一心帮她收拾好妆面后,便打起帘子,扶她走出了船舱。
彩月燃起花灯,挂在船杆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在黝黑黯淡的水面上。
船娘撑篙,划开水波。
周令婉忐忑紧张地站在船头,以备人相看。
江左士族尚人物,不一味推崇权势家世。一些家风自由率性的世家,也不会强迫子女联姻,成婚后实在过不下去的,和离了再嫁娶也很常见。
婚前相看时,男女任何一方不满意,这亲事便也结不成。若是传出哪户人家以权势逼迫结亲,是会被认为有失名士风度,为士族鄙夷诟病之举。
周令婉心中七上八下的,若今夜何彦之看不上她,这场议婚恐怕就真要偃旗息鼓,无疾而终了。
画舫在秦淮河上一摇一摇的颠簸,就像小女郎一重一重的心事,随着水波起伏着。
唤春轻声鼓励着她,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处处留心地扫过两岸林立的风亭水榭。
这一夜,能成为秦淮水榭座上宾的,都是显贵世家的王孙公子。她知道在那一排排灯火通明的亭台水榭后,此刻一定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她。
同样,她也在观察他们。
此间一众皆是俗物,未曾有人能入唤春之眼,只有一道临窗而坐的清隽身型,落落穆穆,有别于众。
那人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端着一个剔透的青瓷茶盏,递在嘴边似饮非饮,茶碗遮住了他半张脸。
唤春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只看到那被挡着的脸上,露出一双细长精致的凤眼。
她看着他,不知是否错觉,他似乎也在看她。
他的目光幽深若水,却又锐利如电。
唤春望着那人,心里竟是无由来地咯噔了一下,紧攥的手心一层薄汗,酥酥麻麻的毛意爬遍全身。
画舫渐渐划远,将人抛在船后。
唤春收回视线,慢慢平复着心跳,又对着周令婉换上了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