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打小跟着她,她们一同长大,付高越时常照拂绿柳,与她玩笑,可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如今乍一见绿柳羞怯的模样,清秋心有不安。
元智见人都散了,便要带瞳瞳去寻云露,清秋颔首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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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西边,盛民巷小溪边,茶楼食肆挂起大红灯笼,小贩吆喝起来,街头闹巷,二人并肩同行,看似如知交好友,实则让过路人不寒而栗。
师无涯目光游离在街旁小摊,盯着恍然而过的花灯、钗环、面具,王恒久不开口,师无涯也不问。
良久,二人行至西湖边的茶楼旁,王恒倏然停步,淡声道:“师三郎,在下想请你喝盏茶。”
师无涯收回视线,打量着王恒,语调散漫,不以为意地道:“茶有什么好喝的,王郎君不如让我请你吃杯酒?”
师无涯望向不远处的飞云楼,见他踌躇,师无涯眼底划过一丝轻慢。
“王郎君连杯酒都不敢同我吃,还想与我说些什么?”师无涯眉眼之间尽是轻蔑之意,目光并不凌厉,反倒从容淡漠。
王恒眸光一沉,自是不肯落后,道:“有何不可。”
二人先后踏入飞云楼,楼内笙歌四起,热闹非凡,宋嫂引师无涯和王恒上二楼雅间,听闻二人要十坛酒,宋嫂欢喜着送了一道名菜,西湖醋鱼。
师无涯见那道酱色草鱼,眸光忽闪,似笑非笑地道:“王郎君,这是杭州名菜,可要试试?”
白磁盘中摆着一尾清蒸白鱼,淋有棕红酱汁,看着毫无食欲。
王恒眸光一扫,漠然不语。
师无涯挑眉,道:“王郎君连杭州名菜都不愿尝尝?清秋可是最爱这道菜,不试试?”
提及清秋,王恒目光松动,夹了一小块鱼肉,还未入口,就觉其腥酸异常,仿佛那鱼的一生就在眼前闪过。
师无涯见他踟蹰不下口的模样,顿觉畅快,这比他在渭州以少胜多更为高兴。
王恒轻抿一口,心口直犯恶心,连带着肺腑都像是沾了腥臭味,恨不能即刻呕出来,王恒墨眉紧蹙,下意识去拿就近的酒坛。
师无涯摁着酒坛,笑道:“王郎君,你还未咽下去,清秋幼时最爱吃这西湖醋鱼,你可晓得?”
王恒抬眸看他,把手抽回,喉结滚动,生生咽下鱼肉。
“师三郎,我不晓得,但这些用不着你来说。”王恒口齿生津,连连下咽,唇齿被鱼肉得激麻木。
师无涯拎过酒坛,倒上一碗,复又给王恒倒满。
王恒盯着满当当的瓷碗,酒香四溢,但他京中所饮的酒不过一小杯,从未像现在这般斟满一碗,在王恒失神的片刻里,师无涯痛快饮下一碗。
雅间扑满酒气,菱花窗外洒进点点月光,师无涯生得风流,饮酒之态格外肆意,王恒不屑于他武夫行径,紧蹙着眉。
半晌,师无涯又倒上一碗酒,挑衅笑道:“王恒,我和清秋十二年的情谊,你喝十二碗酒,我把她从前的一切都告诉你。”
王恒倏然抬眸,纤长的眼睫轻快地扑闪,向来温和文雅的人,如清泉般澄澈的眼眸竟生出许多怨怼。
师无涯和清秋无法消弭的十二年,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倘若他能知晓清秋的一切,那么他和清秋是否就不会再有隔阂。
思及此,王恒猛然起身,沉声道:“当真?”
师无涯知道像王恒这样的贵公子,顶多喝上几杯,要他喝十二碗酒,定会醉得不省人事,到那时他便可以从他口中得知关于他不在的两年里发生了什么。
清秋为何会和他定亲,又为何会对他言笑宴宴。
“当真。”师无涯拎起一坛酒,酒坛尚未开封,师无涯挑眉推给他,“王恒,待你喝完十二碗酒,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一个问题一碗酒,你想知道的,想问的,知无不言。”
“可若你未能喝下,我便有话问你,你敢喝吗?”
秋风透过菱花窗灌进雅间,凉薄的风吹动衣袍幕帘,幽幽暖香被酒气冲开。
师无涯只手撑着下颚,看着王恒一碗又一碗的往下灌,酒液顺着他的脖颈留下,他肤白似玉,几碗酒下肚,已闷得脸色通红。
王恒动作极快,他不敢停,若是停下便会吐出来,喝到第七碗时,王恒已觉那酒液如同白水,他的胃里全是酒水,一股恶心胀痛感直冲鼻腔。
他想吐,吐出胃里所有的酒液。
师无涯由最初闲散的姿态变得紧张,见他要吐,忙补上一句:“吐了就不做数了,王恒你想知道酒全喝下去。”
王恒眼尾泛红,眼中生出红血丝,意识恍惚,一阵天旋地转,他晃了晃头,看清师无涯的神情,师无涯在嘲讽挑衅他。
王恒紧紧捂着口鼻,身上的墨香被冲淡,全是酒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