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时候有一支烟就好了,更能彰显自己阅尽沧桑后的淡然,虽然他不抽烟。宁绥眺望着湾河支流上斑驳陆离的光影,接着说:
“他们都说做律师惨过做鸭,刑辩律师尤其是。我很多时候就在想,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我甚至不敢跟家人解释我的工作性质,除了我自己,好像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没有人承认我是在为公平正义而战。我明明是为了理想选择了这条路,为什么反倒成了被戳脊梁骨的那个?”
明明是在思辨和质问,却听不出有半点愤怒,他冷静得好似个局外人,随即话锋一转:
“后来我遇到一个小伙子,他为了一点钱把银行卡卖给了朋友,朋友拿着他的卡实施了电信诈骗。就算他并不知情,卖卡的行为也同样属于犯罪。我问他为什么要卖卡,他说,弟弟白血病,化疗急着用钱,他没办法,再加上不知道这是犯罪,误入歧途。”
“他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平时为了赚钱在外地做最危险的工种,如果他进去了,一家老小全都要饿死。我帮他争取来了不起诉决定,这样他就不用坐牢了。开春临出发去打工的时候,他拎着一提鸡蛋、一袋米来律所跟我告别,说有缘一定会重逢。东西我没收,事我一直记到现在。”
他的眼中洋溢着自豪的光亮,语调也轻快了许多,仿佛变回了一腔热血的少年。
“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自己,只要有一个人在乎,哪怕只有一个人,我所做的也都是值得的。”
夷微没有发表意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阿绥,实话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对你是有设想的。但现在看来,你跟我设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宁绥心里一紧,又不想被他看出异样,故作轻松道:
“哦?你不喜欢?”
他不敢听夷微的回答,自顾自圆场说: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我自己很喜欢,我的师父师兄也很喜欢。”
夷微哑然失笑:“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以为的。”
微凉的夜风中,夷微发烫的呼吸扑上耳畔:“阿绥,你试探我的同时,我也在试探你。”
细密的、电流一般的酥麻感自耳廓传至发丝,宁绥侧过脸,那双定定注视他的眼瞳全无笑意,带着执着的认真,试图从他眼底搜寻出什么。
他慌忙错开目光,用看风景作为掩饰:
“谁试探你了,自作多情。”
第28章交易所以,你也不抵触在人间展开一场……
洗完澡躺在床上,宁绥还是觉得耳朵痒痒的,仿佛夷微气息的余温尚未散去。他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却因为动作太大,带起的风吹掉了床头上祈赠与的断发。
宁绥捡起断发,若有所思。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同样是非人的存在,既然夷微的尾翎可以用来召唤,这缕断发可不可以呢?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宁绥起身打开窗户,把断发攥在手心,合眼冥想。
“祈?”
没有任何反应。
“祈哥?”
还是没有反应。
“小祈?”
依然没有反应。
是方式有问题?宁绥心一横,不情不愿地换称呼:
“妈?”
一阵风掠过,刮得窗外树叶窸窣作响。宁绥转头看去,一个人影挂在他大敞的窗户上,手脚扒住墙,费力地往屋里爬。
“快,拉我一把……”祈抬头换了口气,“伤还没好,飞不了太高……”
“你这样真的很吓人。”宁绥两手揽在他肋骨两侧,一把将他抄起,放在地上。祈没想到自己的“好大儿”有如此大的力气,傻傻地盘腿坐了好久才想起来问:
“说吧,叫我来什么事啊?”
宁绥掀开他的广袖,指尖拂过伤口上密密麻麻的冰晶:“这谁干的?”
祈吊儿郎当地问:“怎么,想替我报仇?”
“你可以这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