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芸摇摇头。
“那日,你陪棠儿拿着母后给我的信来寻我时,我看着你们姑嫂两人,突然想起未嫁前,我与皇嫂也是这般好的。”
长公主长叹了一声,却像陷入一段美好的回忆里,眸中浮现淡淡的笑意,“那时,母后皇兄皆不受宠,我也并非宫中受父皇喜爱的公主,整日自由自在的,在皇嫂未随皇兄前往西北戍边前,我常去寻皇嫂玩,我们俩人亲如姐妹。后来……后来皇兄登基,所有人都主张以我和亲来止戈,除了皇嫂。她甚至不惜与皇兄决裂,都不肯让我前往罕鞑,可以她之力,终究渺小,撼动不了什么。但我一直记得皇嫂的这份恩,才会在晔哥儿求助后,忍着厌恶回到这里。”
见裴芸听入了神,长公主笑了一下,蓦然凝视着她道:“其实,你和皇嫂很像……”
裴芸一惊,她断断受不起这话,忙道:“母后是当之无愧的贤后,受万民赞誉,我哪里能与之相较。”
“可你们都有一颗体惜女子的心,这很难得。”长公主望着天际,“嫂嫂从前也不是这般的,可后来对皇兄心冷了,便只做皇后,不做妻子。”
长公主收回视线,复又落在裴芸身上,“晔哥儿倒是有幸,遇着了你,他和叙哥儿不同,他命不好,出生后皇兄和皇嫂的关系便愈发僵硬,他是由叙哥儿带着长大的,几乎不曾感受过父母亲的疼爱,可后来,唯一疼他的兄长没了,母后也过世了……”
言至此,长公主顿了许久,先皇后崩逝,她并没有回来,可不代表她心下不难过,或正因如此,才没有勇气去面对。
“可这一回我回京,却发现他比从前爱笑了许多,整个人也没那么清冷了。”长公主拍了拍裴芸的手,“我这一走,当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否请你帮我好生照顾晔哥儿……”
分明与长公主接触不久,可不知为何,听着她说的这些话,裴芸心下难受得厉害。
她在五里亭外,目送长公主的车马远去,忽而生出一种落寞感,仿佛远去的不是车马,而是长公主留在京城的几十年前的回忆与过往。
裴芸想起她话里提到的先皇后,那仿佛是她全然不识的另一人,她很少想起她那婆母,因她嫁入东宫两年,她便病逝了,且这两年里,多数时候,她去她宫中请安,都只是低垂着眉眼,不大敢说话。
如今想来,她似也曾对她说过,“大胆些,你可是太子妃”,可那时自卑的她似乎只把这份鼓励视作嫌弃。
自五里亭回到皇宫时,已然暮色四合,裴芸踏着一片霞光穿过冗长的宫门,就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与身侧之人说着什么。
或是觉察到动静,他折身看来,薄唇微抿,对她淡淡一笑。
裴芸提步走过去,杜珩舟见状,行礼道了句“见过太子妃,微臣告辞”,便拱手准备离开。
裴芸眸光一扫,忽而瞧见杜珩舟腰间晃动的一物,是一枚香囊,而它之所以引起裴芸的注意,是因得其上绣花。
她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针黹。
上一回见着有人把鸳鸯绣成鹌鹑还是前世,且似乎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裴芸深深看了杜珩舟一眼,忍不住喊住他,问道:“杜大人还未娶妻吧,可已有了心上人?”
杜珩舟愣了一愣,旋即面露心虚,但少顷,还是定定道:“是,微臣已有了心仪之人。”
“怪不得。”裴芸往他腰间扫了一眼,“想必这香囊就是杜大人的心上人所绣吧,还挺……别致。”
杜珩舟闻言尴尬地笑了笑,却是伸手珍惜地握住那香囊。
裴芸万万没想到,她妹妹前世的意中人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前世深情的杜大人,供奉的竟是他妹妹的牌位,那那枝紫薇花指的应就是她妹妹裴薇。
想来前世,杜珩舟奉太子之命大行改革,得罪权贵无数,或也知道他无法给裴薇安稳和幸福,才选择让她嫁入建德侯府,也不知做出这个决定的他,在得知裴薇死讯时,可有后悔。
“那便祝杜大人早日如愿以偿,娶得佳人归。”裴芸知晓杜珩舟人品,对这桩婚事并无意见,只也不知,她那妹妹何时会同家中坦诚。
听得此言,杜珩舟像是得了认可一般,面露喜色,道了句“多谢太子妃娘娘后”,欢喜地离开了。
裴芸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转头瞧见太子微微冷沉的目光,正疑惑间,就听那人幽幽道。
“孤听不得香囊二字。”
裴芸陡然想起几年前的那只青竹香囊,没想到他记得还挺牢。
她低笑了一下,当时她还躲躲闪闪不肯承认,但眼下直截了当道:“殿下真小气,便是那香囊当初真不是给殿下您的又能如何。”
“那孤将来还能收到你亲手给孤绣的香囊吗?”
裴芸看着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跃动的淡淡期许,笑意敛了几分,明白他想要的并非香囊,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