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检,不用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有力。
“好,那我尽量不给你拖后腿。”应泊失笑。
可有一件事乔嘉禾不敢告诉应泊,她怕让本就紧张的氛围变得更加焦灼——从方才起,她就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格外困难,心肺有如被一张大网紧紧裹住。她暗自调整呼吸的节奏,可越是强行压制,心理暗示就越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是有两道墙并排将她夹在中间,每一次呼吸都是在把墙往外推,费力却收效甚微。空气变得稀薄,再急促的呼吸频率也抵不过身体对氧气的消耗量。喉咙和胸腔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在扎,每一次气流的通过都在加剧疼痛。她躲在办公桌下弓起腰背,头晕目眩得快要一头栽倒。
应泊很快发觉了她的异常:“嘉禾,嘉禾,不舒服吗?”
“应检……我、我喘不上来气……”
应泊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哮喘?”
她流着泪摇摇头:“我……不知道……以前没有过。”
“坚持一下,我给120打电话。”应泊打开手机,但接收不到任何信号,电话也打不出去。他一连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这里的信号被阻断了。
“我出去找人帮忙。”
乔嘉禾死死拽着他的手:“不,应检……不要出去,我撑得住……”
“你在这里出事,我要背责任。”应泊说得斩钉截铁,话语中却毫无责备之意,“好好待着,我马上回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设个暗号。敲门快三下慢三下,拍手再三下,记住了。”
第30章降临祂的臂弯无尽宽广,足以度众生远……
楼道好长。
应泊个子高,步距大,以往不过几秒就能走完的路程,现在却好像走不到尽头。
鬼打墙?他听过这个说法,好像是骂一骂就能破解。把暗处未知的存在当成工作里刻意为难的领导、装疯卖傻的嫌疑人和鸡蛋里挑骨头的律师,他在心里越骂越起劲儿。
总算是来到楼梯口,他飞奔下楼,拐出楼道才发现——
还是三楼。
应泊头皮发麻。
手机上的时间也停留在19:31,好似一切都在此凝固,只有他兜兜转转漫无目的地寻找出路。
“如果不是要求救,其实也挺好的。”他苦中作乐想,“我就在这里把调研论文写完。”
他还是那个看法:大不了就是一死。何况,从没见过国家司法工作人员在自己单位被鬼吓死的。
楼道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月光和灯光都好似被隔绝在外面一样。视觉被剥夺,听觉就会极度灵敏,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听得见卫生间中淅淅沥沥的水声流动,听得见窗外虫鸟嘶鸣、树叶沙沙作响。
所有杂音交汇在一处,彼此碰撞、排斥、吞噬,逐渐融合,全部挤压在颅骨与血肉的脆弱包裹中。膨胀,膨胀,再膨胀,慢慢逼近理智的临界点,只待一记外力击溃。
“苦——苦——苦啊——”
杂声爆裂成铺天盖地的凄厉哀叫,仿佛有漫山遍野的人匍匐于地,同时苦苦乞求。应泊脚步踉跄,如同被人潮抛起又摔下,却也只能顺着推搡的方向前进。
终于,人潮停止了涌动,光明重现眼前。他的内心生出一股祥和,就像是流离的孩子回到家乡,就像是溺水的亡人重登彼岸。
他看见了祂。
祂的臂弯无尽宽广,足以度众生远离苦厄;九颗头颅观望寰宇,足以将善恶明鉴于心。人群感念祂的全知全能、大慈大悲,拜叩之后齐声高喊:
“万象净寂,吾主洞见。”
“万象净寂,吾主洞见!”
“万象净寂!吾主洞见!”
朝拜的人群变得狂热,他们纷纷用手剖开肚子,从中掏出心肝脾肺,将性命和信仰,将生杀予夺的大权一一敬献给无上的神明,用神明的好恶称量自己的罪孽。应泊已经无法控制思维,有一股力量弯折着他的膝盖,撬动着他的咽喉,强迫他跪下去,随人群一同呼唤。
过往的记忆走马灯似地闪回,他想起了层层叠叠的案卷,想起了死去的夫妻俩,想起了办公室里那个还在等待的女孩儿。
思绪落在了讯问时,乔兆兴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很不幸,你也见到了祂,请一定一定不要怀疑自己的意志!”
“我叫应泊。”他喃喃自语,“是平舒检察的一名干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