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们也非同道中人。”归诩摇摇头,“我天性不喜喧闹争夺,朝堂沉浮非我所欲,有山中虫鸟低鸣相伴足矣。”
“你这人真奇怪。多少人一生思虑营营都求之不得,现在把功名利禄捧到你眼前,你反倒弃之如敝屣。”重明心直口快。
归诩坦然道:“我只是我,自有我的路要走,无需效法他人。”
“嗯,对。”重明无望地仰倒,“所以,咱们什么时候能改善一下伙食,也不能每天都是野菜白粥啊,你不馋肉吗?”
一向只进琼膏的神鸟,面对一众修行之人的粗茶淡饭,除了叹息再无话可说。偏偏那些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只把自己吃剩下的泔水丢给重明,连汤带水地洒在重明长了一半的彩羽上,惊得他急忙拍打翅膀,一下窜上了房檐。
“呀,你会飞了?”
房檐下是他们嘻嘻哈哈的嬉笑声。重明看着自己沾上污秽的羽毛,嫌恶地抖一抖,实在欲哭无泪。
“好想回家啊,母亲。”他金色的瞳孔泛起泪光,“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你接我回家好不好?”
可总这么饿着也不行,进食于他而言虽不必要,却是伤势恢复的最快途径。归诩习惯辟谷,只服药食,重明品来则味同嚼蜡。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的重明趁着午后所有人都出门劳作的时机,偷偷溜出归诩的居所,打算自行打猎,给自己添点荤腥。
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即便短暂地尝到了被豢养的甜头,重新回到广阔天地中,也还是会记起翱翔云顶的无拘无束。重明的羽毛还没长齐,在林间滑翔扑腾得却是极为欢快。
直到一支插着白羽的箭矢插在他爪边。
重明慌忙一个趔趄闪到一旁,身后是一列端坐马上,手执弓与矛的华服之人。他们赞赏而贪婪的目光锁定在重明身上,口中道:
“好俊俏的雉鸡!”
愣怔了半晌,重明的金瞳转了两圈,才渐渐反应过来:
他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鸡?
如果放在以前,重明必定会一记穿云开山爪挠烂他们的脸,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愤怒,澄清自己的身份了——那些人手里拎着野味,摆明了是来打猎的。又是一支箭矢飞来,他识时务地撒腿就跑,越是心急,翅膀便越是派不上用场。
出门的时候焚枝也没带在身上。重明拖着长尾,行动更加不便,且尾巴还会在地上拖出痕迹,指明了自己的逃跑路线。他想扯着嗓子呼救,但很快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荒山野岭的,比起获救,更大的可能是这群人发觉眼前的雉鸡还会说话,更不可能放过他了。
“没死在战场上,也没死在诛仙台上,居然要死在一群凡人的锅里。”他暗暗骂道。
身后众人见他连滚带爬地逃窜,愈发兴奋起来,为首之人高呼着:
“你们谁抓住这雉鸡,我重重有赏!”
这一句话彻底引燃了那群随从的兴致,更多的箭矢急雨一般落下,有几支甚至擦着他的身体掠过,撕裂了他刚长好的伤口。就在重明几乎要放弃抵抗时,一道白光凭空飞来,击退了后方的箭雨。
重明眼含热泪地扑进归诩的怀里,又毫不客气地站在他肩上睥睨着那群人。
归诩收剑回鞘,两手抱胸:
“在别人的地盘上追猎别人的好友,诸位未免太冒犯了吧?”
第65章入世他马上就要真正地失去些什么了。……
重明声情并茂地向归诩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原以为归诩会惧于一众贵族的人威势,选择和稀泥。不料,归诩认认真真听完了重明的控诉,严肃问:
“是这样吗,诸位公卿?”
“他说的……的确属实。”汗流浃背的贵胄们用手帕揩了揩额头,“毕竟……”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会跟一只鸡做朋友呢?
而且,这只鸡还会告状。
归诩起身取来绢帛,帮重明包扎因逃跑撕裂的伤口:“重明并非你们眼中的雉鸡,他是我的友人,是自愿入世的高风亮节之士。还请诸位向重明赔礼道歉,不然,后面的事情就免谈了。”
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面露难色。
见他们冥顽不化,重明眼皮一耷,故意抽抽搭搭地看着归诩。
归诩一抖麻袍,作势要赶客:“诸位,请吧。”
“不不不,不可啊归诩君。”贵族们慌了神。他们本就是带着陶唐氏的使命而来,若是为了这点小事误了朝政,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我们道歉就是了,还请归诩君不要放在心上。”贵族们向着归诩作揖,又转向重明:
“这位……鸟兄。”
归诩打断说:“称‘怒目明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