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正海听了更是谨小慎微地匍匐下身子,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地上,额头的血腥味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他正在干一件掉脑袋的事儿,不对,他干的事儿,早就该掉脑袋了。
算起来,鲁正海和鲁秋水的瓜葛早就从三年前开始了,鲁秋水少年得意,对鲁证总是一副奋发图强的模样,且当时尚未如此有主意,只是惟命是从,让鲁证颇为放心。
人啊,得到的东西越多,就越贪心,鲁秋水逐渐想要安排自己的人进鲁家军,第一个下手的,就是砍掉鲁正海手下马家人的势力。
而被挤兑的第一人,正是根基不稳年纪尚轻的马倏,这也是为何,马倏会从西南回扬州,被迫在家里将养了一阵,跟着马夫人还去了一趟京城,多亏了鲁正海暗中运作,才在几个月前重回军营。
只是没想到,后来又出了这样的事儿,鲁正海和鲁证算是多年出生入死的战友了,只是,时间虽久,但两人意见却相左。
总而言之,鲁正海是不想跟着鲁证这次阳奉阴违地挑拨王禧和官家的关系的,除开他年纪大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告老还乡,其次,便是这次要牺牲的人正是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捞回来的马家人。
马倏多少也算是鲁正海看着入营,看着独立带队,看着挑枪练棒长大的,加上马倏的姑父和姑姑也在军中,鲁正海若是不保下马倏,怕是自己手下的人也没什么心思替自己卖命了。
可光是从这营帐里出去还不行,鲁正海清楚地知道,鲁证虽然是口头上绽在了他这一边,可鲁证不会信任任何人,若是换了之前,鲁家军如日中天的时候,鲁证必然不会留下鲁正海这种做了脏事儿的人。
死人才能守住秘密,这是鲁证之前一直信奉的原则,只是如今,鲁证入了绝境,手下没人了。
出了营帐,鲁正海猛吸了一口气,他太紧张了,甚至出现了一些将要干呕的症状,门口候着的侍卫立刻给他递上了水壶,鲁正海摆手拒绝,低声说了句:“马倏在哪儿?”——
鲁正海来的很是突然,马倏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见到他。
从马倏的角度来看,鲁正海是自己姑父的伯乐,而姑父是自己的伯乐,层层叠加,马倏对鲁正海一直是十分尊敬,只是,鲁正海的突然到访,提醒了马倏一件事儿。
鲁正海是知道自己被藏在鲁家军营的。
鲁正海也是这一场闹剧的参与者。
为了掩人耳目,马倏被单独带了出去,可依旧蒙着眼睛。
一番寒暄,马倏听得有些厌倦了,鲁正海无非是想表达事出有因以及他的无奈,甚至搬出了马倏姑父和姑姑的前途来旁敲侧击,鲁正海引经据典却又高高在上的样子和方才他在鲁证面前磕头认罪的模样,判若两人。
马倏听厌倦了,直到鲁正海轻声叹气,问出了正题:“我一直好奇,你既是被藏匿得这样好,京城何以会有风声,马倏,你向来是最实诚的,你若是为了自救,使些手段,我也能理解,但是隔墙有耳啊,你托付的那个人若是和咱们不是一条线的,我只是担心,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你我都是穷途末路。”
马倏听明白了,鲁正海到底还是来套话的,他只是想知道,这条线上还有什么人。
马倏必然不会抖搂出□□的消息,他故作思考,貌似想了片刻,才道:“这我还真不知道,被关着的时候,日日被灌药,不分昼夜,耳朵也听不大清东西,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被这样关了许久,感觉感官都弱化了,不然,伯父您又怎么会让我蒙着眼睛出来,必然是怕这外头的强光刺伤了我的眼睛吧。”
鲁正海微微一愣,才恍然大悟,马倏这是在提醒自己,他鲁正海先下将话说的漂亮,可却还是防马倏防得紧,也是,这么久未曾眷顾这个孩子,如今虽然做了不少铺垫,可马倏心里有怨气是正常的,若是没有怨气,才是足够提防的。
“受苦了,是我考虑不周。”鲁正海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侍卫替马倏去下蒙眼的麻布,继而说道,“倏儿也累了,先回营地休息,好好洗个热水澡,在那帐子里关着这么久,真成臭小子了。”
鲁正海强颜欢笑,佯装一副知心大伯父的样子令马倏觉得好笑,可马倏知道,他不能表露太多,如今俩人的关系十分微妙。
于马倏而言,他早已看透了鲁正海和鲁证这次的勾当,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努力思考着,作为一个依旧效忠于鲁正海的毛头小子在此种情境下应该作何反应。
委屈!对!就是委屈!
所以他得演,演出一种被鲁正海摆弄又忽视的委屈,他的情绪越是饱满,越是能让鲁正海相信,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好好哄哄自然还是会为鲁正海卖命。
这就是他刚刚为何表现得如此阴阳怪气。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听到鲁正海让自己洗澡,马倏喉咙一滚,微微偏头,憋出一声:“知道了。”——
马倏没有回自己原本住的营帐,他被鲁正海安排到了别处,甚至都没有让他见到自己的姑父和姑姑,马倏清楚得很,他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四周都有人把守,甚至他想出去放个水,都被人递进来一个尿壶。
“副将还是在帐里方便吧,外头人多口杂,副将需要休息。”
好一个休息,马倏刚洗完澡,他闻着身上的皂荚味儿,难得的干净的味道,和这些天被关起来的扑鼻尿骚味完全不同,好闻的味道能帮助他思考,他现下最担心的一个问题不过是□□还活着吗?
第134章第18章“娘娘,时候到了,若想回昆……
马倏没办法公开打听,可是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觉得……这把让自己暴露的火一定不是贸然起来的,尤其是这外面的动静,人来人往,还有兵刃碰撞的声音,簌簌翻弄帐篷的声音,不像是在训练,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马倏被囚禁了许久,气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可整日的蒙眼让他的听觉无比灵敏,尤其是如今吃了饮食,有了些精神,马倏在营帐里索性盘腿静坐,光是靠着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声响。
他倒是静坐了,有人却着急了。
————————
祝知纹看着镜内的情景,气得跺脚:“他倒是一点不担心之前见过面的女子,我就说吧,就说这男人都是不可信的,什么情劫,不过是受些男人给的窝囊气罢了。”
司命瞧着倒是淡定,反倒是用安慰的口气对着祝知纹:“风神本就是为了让娘娘早日回来,早受些磨难,岂不是早些回来,若非风神从中干预,本来娘娘在京城就可以受情劫的,如今却熬到了西南这湿热的地方受难。”
祝知纹还想辩解,司命却又乘胜追击:“本来来也就来了吧,本来在流民营里都被抓了,这事儿也能了了,可风神非得安排一个姓贾的去救她,这下好了,全乱套了,整个大宋的局势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