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也是个老狐狸了,一耳朵就听出祝知纹的真实意图,什么叫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娘娘是下去渡劫的,三月之期一到,必死无疑,而且这是劫,不是什么福气,那必然是死得轰轰烈烈,悲壮异常,他能做什么准备?无非还是担心他家娘娘罢了。
簿子是不可能给祝知纹看的。
“你若是非要下去也可以,”司命捋了一把长髯,意味深长地道,“你不能直接自己下去,你若是下去了,玄女便发现了,你得和娘娘一样,托个命下去。”
“行啊。”
“法力全无。”
“姑且给我留点?”
“那算了。”
“至少给我把刀留下。”
“星君,咱还是送客吧。”
“别别别。”极限拉扯之下,祝知纹服软了,自己本来就是求人的,更何况,他们这也算是背着玄女干坏事儿了。
祝知纹后退了好大一步,只说:“记忆得给我留下吧。”
“这是自然,”司命是个行动派,说完便开始一头扎在簿子里翻找适合祝知纹托名的命格,自言自语,“你又不是下去渡劫。”
“多快能行?”祝知纹盘算着金瑶已经下去十几天了,笼统就三个月,再耗费个十几天,这一个月可就过去了。
司命头也不抬:“你不挑的话,当下就行。”
“那就当下吧。”
司命身体僵住,直勾勾地挺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祝知纹,像是看笑话:“你……确定?”
第118章第2章这只小狗,要不就叫猪吧
长安常乐坊。
这里是著名的长安酒肆,肆隐坊间,酒香弥漫,外头都传,在这里出生的孩童打小就能用筷子沾酒喝,长大了个个千杯不醉,在这里喝酒,不论杯盏壶,而是论人。
说人能喝,就是说“哇兄弟,那你这能喝三个铁大娘子。”
说人不能喝,便是嘲讽“老弟,你连半个□□都喝不过。”
铁家有二女,长姐铁凂,年二十,去年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郑小内卫,出了名的暴脾气,人不如名,一点不懂女子的温婉恳求的好处,风里来雨里去,能喝酒能打架,继承了她爹一身的武艺和精干,传说中这俩夫妻自小就认识,自小就打架,互相摁在地上打,分都分不开,长大了也打,许是打了太久的架,竟也打出感情来,及笄就定亲,后因郑小内卫母亲去世,守了三年孝,俩人十九成婚,如今是怀胎六月,只等分娩。
幺女□□,将满十五,好歹也是三岁就开始摸兵器,可越摸越病气,一年下来喝药的药渣都可以堆成山,身体好了一些就极爱喝些小酒,铁家夫妇将她看得珍贵,也不准喝度数高的,气味冲的,只准许秋冬季节喝些暖身子的黄酒,可□□也是一喝就醉,实力不足却偏要贪杯,铁家母亲便自己学了酿酒,酿一些滋补甜口的低度糯米酒,旁人尝起来像是米浆,□□喝两盏便是昏昏沉沉要睡。
和长姐一样,铁家父母也早早地替□□指了一门婚事,但是和长姐不一样的是,铁浼的婚事姑且算是自己亲手“打”来的,□□的婚事那是铁家母亲精挑细选从老家挑来的。
“扬州那户人家,是当真好,明经科的甲等,将来不说大富大贵,想来也是顺风顺水的,铁家都是武将,总要个会读书会识字的人儿教孩子们提笔念书吧。”铁夫人越想越开心,“若是生下个会读书的孩子,中个秀才,浼浼和小郑再生个会武的,咱家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扬州未免太远了,嫁过去可就不好回来了。”铁家主君铁军是个疼惜女儿的,一想到自己可怜兮兮的幺女一年到头都回不了一次娘家,也不管扬州风光如何,人文如何,夫家如何,心里头就是难受,想要哭的难受。
“要不算了吧。”铁军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睛,“凝凝身体也不好,还爱喝酒,去了扬州,谁管她?”
铁军供职于南衙十六卫,最近南衙正在整改,皇帝有意设置羽林狱,得从内卫里调一拨人出来,单独立一支队伍,俸禄自然是会加的,可这是得罪人的事儿,铁军虽然年逾四十,可十六岁便子承父业进了南衙十六卫,二十多年从未行差踏错,铁军向来行事谨慎,出入做事都讲究“低调”二字,本想着这桩事落不到自己头上,可上峰似都觉得这活是烫手山芋,丢来丢去,如今竟然出了些风口,说几位上司正盘算着怎么把这活落到下面几位卫将头上。
好巧不巧,这铁军就是卫将之一。
既是要选拔,不能明着来,便是要暗着来,长安城最近出了些怪事儿,每逢半夜总会有一俩年轻少男失踪,隔日或者隔两日便被丢弃在郊外土坡或者树林,毫发未伤,安然无恙,但是衣服像是被人脱过,只因其中有一人的腰带和失踪时相比系反了,后来又有一人臀部有伤口,还被人涂了药。
总之,这事儿是越传越悬,越演越烈,尤其是那位臀部有伤的,听说是位书生,自觉受辱,悬于梁上想要自尽,好在被送饭的奴仆发现,险救了下来,铁军作为负责这件事儿的其中一位卫将,还跑去人家那儿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这不,都快要宵禁了,才着急忙慌地回了家。
铁家宅子不大,但好歹也是三进三出的,铁军才到了二门,铁夫人便带着贴身奴婢迎了上来。
“阿凝呢。”铁军想着近日发热的幺女。
“吃了药睡下了。”铁夫人掏出帕子替铁军擦汗,“餐食给你备下了,绿豆汤多喝些,这天气,总是在外头,早出晚归,怕是要中暑了。”
铁军不在乎吃食,只在乎幺女:“早说扬州那人家便不是好归宿,如今我忙得脚不沾地,他家一张退婚书倒是写得洋洋洒洒,恨不得八百里加急地送来,理由也是写得漏洞百出,说回老家祭祖才知道这孩子在老家已经指了一门婚事,为守与他人承诺,便毁了与我家的承诺,你之前还说这家人颇有风骨,这风骨怕都是花在了如何把这背信弃义的事儿说得冠冕堂皇了罢。”
“唠叨了好几天了。”铁夫人心里头自也是不舒服的,那家人好歹也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还托了闺阁时的小姐妹亲自前往扬州打听,生怕出了半点纰漏,铁夫人扭头替铁军揭开隔热的竹帘子,指了指席面上晾凉的绿豆汤:“赶紧喝了吧。”
铁军入了席,铁夫人也是饿着肚子等着,旁也无人,俩人各自撸起袖子灌了一大口汤水,铁夫人才仔仔细细说起来:“今日我着了封书信去扬州给我闺中密友,让她帮忙再打听打听,我倒是不信那户人家竟如此凉薄,都过了文定,哪里有退婚的道理,不说常乐坊了,满长安也没见过这么丢人的做派。”
铁夫人书香门第出来的,自来讲究公平理法,铁军听了连连摇头:“你这样想,到还没阿凝通达,昨日我去看她的时候,她便说了退婚就退婚,人家既然狠心退婚那是没把她放在心上罢了,既没把她放在心上,她嫁过去也是难受,倒不如早早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