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冰雹与随从带着狂笑,伴随着刺入骨髓的寒风砸向巫祝的脊梁,他几乎要弯下强健的腰盘,流畅的肌肉线条伴随着棕色密纹扭曲,雨水溅上他的脸庞,冰冷浸入骨髓。
他恍惚地想起自己梦见那个孩子时喜悦到崩溃的心情。
他也曾怀疑这是否是四国一次毫不费力而有效的谋算,但谁不为这个梦境动摇?
一个活生生的、新生的、属于巫祝的幼崽,足以另荟聚于神庭倾听祝算的所有神祝付出仅剩的一切,哪怕这似乎是一个直白的阴谋。
“好了;这又是北土或西域为我们献上的一次惊喜……”披着浓密黑发的高大巫祝恍惚地呢喃,极力按捺高诵着愤怒与哀戚的心脏,“哈哈,那我们如何回报……”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脑中无数次重现的那个孩子。
“……来了,黎神。”
“什么?”被唤名字的男人骤然抬头。
他的双肩被背生双翼的神祝死死箍住,力度大到另骨骼发出咯吱作响的悲鸣,疼痛伴随着碎裂声在空气中敲响,但他环绕在身边的祝却一点也没有产生反击的意识。
“我说,我们的孩子;在海面的前方,从那艘神树编织而成的船上。”垂着巨大纯白羽翼的神祝放松了力度;他生着柔软小羽的指尖还在颤抖,但他同样也和周围的人一般,目光一刻也离不开晦暗的海面。
在转身之前,男人先于视线将祝力再次扩散了千尺,直到感受到那艘如同沧海之栗的小船,另帝王恐惧的浩瀚祝力才戛然而止。
连接海岸的水面上泛起冰寒的裂纹,雪雾顶着雨水顽强地裸l露在空气中,寒冰寸寸衔接,最终蔓延成一条铺满厚厚冰层的地毯。
名为云师的神祝一脚踩上自他身边延伸的冰层,又一层厚冰从他的脚下扩散,将碎冰凝实、团团握紧。
他一路前行,赤裸的双足生着细碎的冰块,毫不畏惧地在铺天盖地的骇浪中穿梭。
掌管气息的凤胥抬起手,用柔顺的风将他推到远处,瞬息之间,有着海浪般卷曲长发的男人迎着大雨出现在摇摇晃晃的小船当中。
映入云师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有着铺地长发的孩子,然后是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繁复帷幔。
脚步声轻却深刻地透过船板传到沈白耳中,昏睡中,他潜意识感到有人登上了船。
他霎时清醒了,睡意一扫而光,心脏瞬间被高高提起,紧贴着皮肤砰砰直跳,几乎想要先于身体跳出血肉先行逃跑,比外界的温度还要低的凉意流进血管,牙齿发颤。
他费劲地想要睁开眼,他想跑,甚至生出了想要将爬上这间小小疪所的人推进大海中的绝望,紧接着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怎么能够下意识觉得登船的一定是坏人呢?万一不是研究所的人呢?
但是,除了研究所,谁愿意在这么大的海浪中搭救一个漂泊、没有价值的,发丝雪白的银瞳怪物呢?
……等一下,研究所是什么?
沈白的鼻头酸酸的,眼皮像是被千山压住了一般沉重,无论如何努力也怪异地挣脱不开。
半晌,努力了半天的幼崽心死如灰地躺在船板上,自暴自弃地更紧地蜷缩了一下,然后又骤然放松,连着使劲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算了,算了。”沈白在心中对自己说,“已经跑了这么远了,我很努力了。”
抱抱你,沈白。
他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不去想接下来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另他难受的刑罚。
云师微微睁大了眼看着眼前将自己笨拙保护起来的幼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放出祝力,让幼崽熟悉自己的味道。
真的是一个属于巫祝的孩子。
云师的目光在眼睁睁看着祝力欢喜地扑在不大的孩子身上、融入那孩子身边薄薄金光时充满水色,他匆忙垂下眼,让凝聚着浩瀚感情的金瞳黯淡下去。
过于充沛的心绪会通过祝力满溢到身旁的巫祝心口,使他们共同承担或共享一份痛苦、喜悦,但幼崽第一次接受共溢并不应当是这种时刻。
等祝感受到幼崽因为寒冷而紧紧皱起的眉头松开,身体不再紧绷,他才敢上前。
“神树啊。”云师喃喃道,他轻轻俯下身,宽大的臂膀将外界的风雨一寸不落的遮挡在外面,顺势单膝跪下,手穿过比他胳膊还要瘦弱的肩膀,将幼崽半抱起来。
长长的银发像月光般穿过云师的指缝坠落,他感受到幼崽的皮肤如同刚刚诞生的水豚般稚嫩。
柔软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云师的臂膀上,他仔细倾听着幼崽浅浅的呼吸,终于感到尘埃落地般的安稳。
这确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幼崽。
他目不转睛地打量蜷缩在小毯子中的幼崽,膨胀的舒适几乎要让他感到坠入云端,声音轻的像是怕飞吹了一根羽毛,掺杂着复杂的痛惜:“你怎么这么孱弱?简直比绒羊的幼兽生的还要小。”
而绒羊的幼崽,他一只手便可以抱两只。
沈白自暴自弃的想法伴随着对方怀抱的动作僵硬地丢在原地。
厚重的胸膛遮挡了帷幔并不能完全挡住的天灾,将寒冷阻隔,温度紧贴在他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