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愚弄。
命运像一把巨锁猛然锁住了邵修的咽喉,他没法大声抗议,更没有离去的自由。
邵修被关了一周,绞碎了护照,陪伴他的只有一条垂垂老矣的狗。或许是他父亲派去美国的人太过暴力,也或许是这条狗太老了,老到已经没有精力再活下去,它很快生了病,药石无医,躺在地毯上再没有起身的力气。
于是他请求大嫂帮忙,他知道她在珠洲有一架专机。飞去云京那天,邵修心里已隐隐有了结果,他俯低身,注视着狗的眼睛,暗淡的,没有生机的,像蒙了尘的黑窗玻璃。
大约死亡来临前都是这样的眼睛,邵修缓慢地想,幼年时的母亲是这样,一周前的他哥应该也是这样。他虽然没有见到邵维最后一面,但人死了都没差。
果然,云京也无法治好他的狗。香港不是一个自由的地方,邵修没有带它回去,而是选择埋在了云京。夜里七点,这片充满烟火气的老城逐渐点亮灯火,大街小巷放起了JingleBells,邵修停在电线横错的路灯下,看了两秒,想起来今夜是平安夜。
他摸出手机,刚开机,未接来电挤满了通知栏,下一秒,邵修接到了大嫂的电话。
路的尽头昏暗无光,邵修接起电话,一边看,一边往更深处的黑暗走去。大嫂询问他何时回来,说邵家一团乱,又说再耽搁下去他父亲会亲自来京。邵修听了发笑,一脚踏进漆黑无灯的废弃工地,嘴上却说,他很快就回去。
虽然他很想问,没妈没哥还没狗,他爸怎么就这么自信他还要回去。
挂了电话,邵修又一次关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应该是一块断掉的钢筋水泥板,他看不太清,除了远处透过来的霓虹广告灯光,这里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邵修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期待什么。他撑着下巴安静地坐在那儿,诡异的思考起云京会不会有绑匪。
如果这个时候有绑匪就好了。撕票吧,撕了票大家一起玩完,多好。
但很可惜,云京没有绑匪,只有一个对着电话暴躁输出的路人。
路人同样走进这个废弃工地,同样挂断了电话,与之不同的是,她踢了一脚石子儿,力道挺大,石子儿直接砸在了邵修脸上。
邵修“哎哟”一声,路人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不是,这地方平时也没人来啊,你怎么……”她着急忙慌过来,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着路,“我不是故意的。”
邵修摆手,反应过来天黑,她看不见,补上两声:“没事,没事。我知道。”
路人顺势坐在他旁边,“真没事啊?没事就好,我刚刚……真不好意思打到你了。”
邵修没吭声,旁边人在手机上打字,像在给谁回消息。过了一会儿,路人关上手机,问:“黑灯瞎火的你坐这儿干嘛?”
邵修默了一下,回她:“黑灯瞎火你不也坐这儿。”
路人:“我来惯了。我经常来这儿散心,头一回见还有别人。”
邵修:“散心……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路人停了一秒,似乎扭过了头看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邵修:“我很有钱。”
路人:“我也很有钱。”
邵修忍不住扭头去看她,自然看不清脸,只有蒙蒙一片黑暗。
他沉默了两秒,认真说:“我可以买下这里。”
路人很快接话:“实不相瞒,再走几百米过去三条街就是我家的。”
空气死寂,然后邵修在沉默中发出一声笑。他在黑暗里伸出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可见度像是为秘密上了一层保护色,他还没再开口,就听旁边人也说了一句,告诉他一个秘密。
“唉,也不算秘密吧,我就是憋得慌,你就当个树洞听我叨叨。我谈了个男朋友……”
邵修打断她:“……你还有男朋友?”
“大哥,谁高中生不谈恋爱啊?”路人被无语到发笑,“再说了,我三个月后就满十八了,谈个恋爱不违法吧。”
邵修:“……”
某位大哥默默咽下嘴里的话。
“接着说我男朋友。他对我挺好,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点变化,让我有点烦。啧,不是有点,这段时间有些时候是很烦。”
邵修:“你不喜欢他?”
路人:“怎么可能。不喜欢我能跟他谈恋爱?”
邵修:“那你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