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睛一看,眸光中的愠色更浓。
大祭司嘴角上扬,脸上的微笑竟在一点点放大!
“真神之子、丛林之主哈哈哈哈,都是虚名,”来者慢慢地抬起头,血色全无的脸上写满了坦荡和镇定:“看到眼前的一切,你心中应该平静无比吧。”
巨蚺的瞳孔缓缓阖动,转动的视线汇聚朝下,仿佛有刹那间的愣神。
“其实,你比我更想看到这片丛林的覆灭,不是么?”大祭司的音调因为气声显得更加诡谲,尖利地划破风声,直接钻进撒琉喀的耳朵里:“看看,看看,就是为了这些蝼蚁一样,不值一提的东西,千百年前被你父神扔在永不熄灭的天火禁制中。”
“与其说是守护,我看更像是折磨撒琉喀,你也是怨恨的吧?”说到这里,人类祭司脸上换回迷惑性极强的表情,充满了无辜与悲悯。
他再度望过来,仰视巨蚺之时的眼神,完全不似人类所有。
清澈的眼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浑浊,仿若一颗磨花的玻璃珠——汇聚了数不清的怨恨、愤怒、疯狂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绝望。
大祭司摊开双手,发出最后的邀请:“不如,收回你压制天火的神力,我是说,让我们一起毁掉这片森林,毁掉这个遍地都是可悲蝼蚁的世界?”
“人类,你疯了。”撒琉喀的声音如同砸向地面的惊雷。
同一时刻,大祭司睁大了双眼,视线中巨蚺的身形瞬间放大,蛇形的轮廓变得清晰锐利,仿佛下一刻就要像黑云一样倾压下来将他碾成一块肉饼。
“哈哈哈,倒也不用虚张声势,”大祭司差点被劲风掀翻在地,鲜血汩汩地从他嘴角渗出:“毕竟,现在只有我知道怎么救回你背上的那位。”
司霖:!!
他尚未消化完撒琉喀身世的秘密,又在此时感受到巨蚺身上短暂的战栗。他不是没有试图用微弱的气息向撒琉喀传达安抚的低语,但每呼吸一次他都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整个人只能强忍着蚀骨的疼痛才能稍微保持清醒。
可此时,撒琉喀无声的沉默却让他越发感到不安。
而大祭司显然没有预料到向来视生命为草芥的怪物也会有迟疑的一瞬,他再度扯开嘴角,问道:“也是,丛林之主,只怕从来没有尝试过失去的滋味吧。”
“失去,意味着永远无法再见到,”他的眼神再度染上阴霾,声音渐渐变得充满死气:“最可怜的情况是——像我、像我一样,连做梦都梦不到他!”
“撒琉喀,你能接受得了吗?”
“好不容易戳破窗户纸了,你敢想象没有他的生活吗?”
“你甘心接受他就这么死去吗?”
“——就为了那些,和你毫不相干的,又害你被扔在火海里受罪的东西?”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大祭司的声音仿若密密匝匝的咒语。
闻声,巨蚺周身鳞片的嗡鸣更甚,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感到身上人鱼的痛楚在一点点加剧。
司霖在痛苦中挣扎无能,绝望的锥心感让他从头僵到脚底。
他虽然深知对方不是人类可以不必被道德束缚,但自己却早已将撒琉喀当成了家人和爱人。无论什么物种,不管三观是否一致,一旦有了感情的牵绊,他们的命运便永远被绑在一起。司霖再度想起男人背上那些经久不愈的伤痕,似乎远超自己狭义解中的烧伤。
更像是
更像是某种裹挟着怒意的鞭笞和惩戒。
巨蚺强大如斯,司霖只是单纯想象一下留下那些伤痕的始作俑者整个人便觉得呼吸困难,犹如被某股难以挣脱的力量勒地喘不过气。
偏偏大祭司的声音幽幽飘过来,仿佛混着惑人心神的迷药:
“丛林之主,收回你的力量,结束这场苦难吧。”
“就让这一切回归火海”
“说不准万物最初就该是一片焦土的模样,不是么?”
说罢,人类祭司缓缓转头,看向巨蚺:“等一切结束,我就将能够中和你血液中毒素的咒药交给你。”
司霖无法睁开双眼,只能用手指紧紧抠住撒琉喀的鳞片,他的指尖像被蚂蚁啮咬一般抽搐着,掌心已经冰冷一片。
撒琉喀并没有即刻回答,但他的沉默仍旧让司霖感到沉重的不安。
因为犹豫往往暗示着答案的另一种倾向,司霖哪怕目不能视,却能感受到巨蚺轻柔回头后游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毫不自知地,一行眼泪从司霖的紧闭的眼眶中跌落出来。
巨蚺亲昵地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吻上了那滴泪,就连冰冷的吐息都变得温柔至极。
司霖的胸口瞬间被微凉湿润的触感击中,两双仿佛被重物压住的眼皮终于得以在泪光中窥得一丝光明,刹那间,泪光尽头通体漆黑的巨蚺都变得深情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