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风竹能感受到薛无书愈发沉默寡言,身上仿佛随时背负着无形大山,小小年纪,脚步沉重,随时转身入阴云里。
他很着急,虽然无书没疏远他,他也还能把弟弟逗乐,可总担心薛无书钻了牛角尖,心里升起一道过不去的坎。
“别人夸他剑法卓绝时,他眼睛一亮……我好久没看他那样欢欣雀跃过了。”薛风竹摸着玉骨扇,“今日一输,那点光又不见了。”
顾江雪:“所以你就想放弃练剑?”
薛风竹摸过扇子,一点点铺开:“无书不是我的影子,以后提起我俩来,少主用扇,二少爷薛家剑法超绝,不也挺好?”
顾江雪和楼映台放过薛风竹,停止祸祸他,两人这会儿才十一岁,很多事情敢乱想,也敢做,一些人生道理想得还没那么深,顾江雪只道:“听起来是很好,无书的想法不能不在意,但我总觉得挺可惜。”
楼映台也点点头。
薛风竹玉骨扇一展,举手投足间隐约已有日后风流倜傥的模样:“不可惜,无书是我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我想让他高高兴兴长大,小小年纪总愁眉沉郁,以后怎么办。”
薛风竹年纪不大,有些话却早就扎了根:“我可是哥哥。”
他不佩剑,还找人锻造上好的剑送给薛无书,薛风竹的扇中其实带着剑法,偶也能窥见几招。
他做了不少,但和薛无书的兄弟情谊到底还是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顾江雪透过纸鹤看到一切,再把事情给他人一说,柳非怔愣当场。
“害我柳家满门的凶手是……薛无书?”
方才顾江雪让自己稍微等一等,原是这个意思!
顾江雪:“我们这就去把风竹救出来,有他在,就能去戳穿薛无书的真面目。”
柳非回神,立刻道:“我也去!”
既然终于找到了真凶,他只想将凶手绳之以法,告慰柳家满门在天之灵。
他一个极其虚弱的小邪祟,即便有了楼依依给的缚印,也不能离开引路灯太远,楼依依当即道:“我带你去!”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会儿,她眼中先前蔓上的血丝已退,唯有眼尾残余一点红肿,无声告示着她先前的激愤与难过。
从她重新捡回柳非开始,两人其实还没说过什么私房话。
相遇时一个心绪难平,一个在猛烈的冲击中堪堪找回记忆,接着他们的话题就尽是柳家血案的事。
没有余韵,也好像没有心力去提别的事。
柳非浑身都是一副冤魂的惨状,连血都去不干净,他满目都是憎恨,唯有在对着楼依依时,又能找回一点昔日活着时,那个腼腆少年的影子。
柳非轻声道:“谢谢……”
楼依依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我都把你带这儿来了,帮人帮到底,一定带你给柳家讨完这笔债。”
救人之事不容迟疑,他们这就要动身,但刚到屋门口,就听到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回廊转弯处跑出一个顶着犄角甩着尾巴的小影子。
小久衣袍曳地,迈着小短腿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了过来,扑进顾江雪怀里:“啊,爹,爹爹!”
小龙人身后跟着无奈失笑的鲛人:“小少爷醒了,立刻就要来找你们……啊,这是,柳二公子!?”
鲛人看着柳非的模样,很是吃惊,他也认得柳家二公子,柳家血案至今悬而未决,柳二却出现在了此地!
鲛人很是吃惊,柳非看到他的表情,不由抿抿唇,在一心复仇的盛怒之后,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尊,觉得自己狼狈至此,羞于见人。
他本来还在惊讶突然出现的这个小孩子,看到鲛人神情,又看到小久抬头要朝他这边望来时,不存在心脏的胸腔猛地翻涌,他慌里慌张,一头钻进引路灯里,连忙把自己藏了起来。
楼依依看到小久时也愣了愣,发现柳非眨眼躲起,把灯提起来:“柳二?”
柳非蜷在灯里,传出的声音依然如鬼魅飘忽:“……我怕我的模样吓到孩子。”
话一说完,他察觉自己的嗓音也很可怕,立刻闭嘴,蜷成一团。
楼依依抿抿唇,她看向那个三岁模样的小孩儿,脸蛋还是几分像顾江雪,几分像楼映台,她也反应过来:“是小久?”
“嗯,他会维持这幅模样一段时间,直到适应魂阵。”顾江雪把小久抱起,“柳二,你出来吧,他胆子大,不会怕你。”
顾江雪注意到小久刚才就发现柳二了,还盯着看了两眼,没见半点害怕的模样,与其他小孩儿都不一样,可谓胆大包天。
但柳非缩在灯中,如同躲进保护壳,说什么也不肯出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跟你俩好像。”
他刻意放轻了声音,就怕自己鬼魅可怖的嗓音吓到小孩儿,小久目不转睛盯着引路灯,小鹿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咦?不见了,灯里,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