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雪苍白的脸已经藏不住了,唇上完全失了血色,睫羽上的霜半晌都难再被他自己化开,呼出的气带了白雾,大氅下裹着的身子微微发颤。
他这副脆弱又漂亮的样倒让鬼主不敢多看,忙垂下眼,生怕顾江雪或者楼映台会感到冒犯。
顾江雪冷得受不住,却仍在笑,绷紧了不让声音颤抖。
“我有寒症,不是秘密,发作而已不用大惊小怪,有话你就……”顾江雪冷得浑身一颤,艰难稳住声音,“……说。”
鬼主呀了一声,有点为难:“我的话不短,要不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下说?”
顾江雪又呼出一口冰凉的气息,还待开口,突然感觉肩上一紧,而后整个人悬空而起!
顾江雪:“!”
这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感觉,楼映台又不由分说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楼映台将顾江雪抱紧,不再让他强撑着,唤出云舟,抱着顾江雪就往船上去,只给鬼主留了两个字:“跟上。”
鬼主揣着他的算盘,也不客气,立马跟了上来。
到了云舟舱内,楼映台不知按了哪儿的机关,只听得下面咔咔几声转动,便有过分灼热的气息飞速充斥整个船舱,小厅里一下就变成了个暖炉。
从顾江雪十二岁落了寒症开始,楼映台不仅储物器里常备着火属的东西,还把自己云舟、卧房、客房都全部改造了,不管什么时候碰上顾江雪寒症发作,他都能及时应对。
鬼主垂眸看了看下面流转的灵气,心说好东西,这都是些火属的法器,搁在底下随时能用。
就是……太热了。
楼依依毫无波动给自己画了个清凉符,鬼主从储物器里拿了颗冰珠揣着,还友善地给楼依依也递过去一个。
楼依依瞧了,却没接:“多谢你刚才带我们出来,你想让我们帮什么忙,现在可以说了。”
楼映台朝顾江雪嘴里送了颗丹药,扣住顾江雪的手腕,给他缓缓输送灵力,暖和着经脉。
楼映台手指刚碰上去,就被冻得泛了红,生疼。
没有外敌,这一回顾江雪不再躲。
他裹着大氅,被楼映台抱在怀里,感受着楼映台的体温,身上的颤抖再也抑制不住,清晰地透过他们紧贴的地方,传进楼映台胸腔里。
但舱内的灼热让顾江雪维持住了意识清醒,咬着牙,没在鬼主面前发出什么声音。
鬼主有意与他们交好,看出楼依依不接珠子是还没完全信任他,也不恼,和善道:“不瞒三位,此事困扰我许久,今日恰好见你们进了鬼市,特来求助。”
“事情与我的恩公,小医仙有关。”鬼主轻轻看向楼映台,“按年龄,楼少主和顾公子,应当在奉神司见过小医仙吧。”
楼映台感觉到掌心下纤细冰凉的手腕动了动,出声:“是,他也帮过我们。”
鬼主面露喜色:“那就好说了!”
小医仙元澈,昔年与顾江雪他们一道在奉神司求学,那年元澈十五,医术冠绝天下,已有了小医仙名头。
本来,他看起来也是个能跟顾江雪、楼映台和薛风竹三人一块进“春风辞”学堂的天才,可惜他除了医术,别的方面一塌糊涂,考核门门垫底,自己也只愿意呆在普通学堂里。
楼映台请他为顾江雪看过寒症,如今楼映台备的药,都还是按元澈当年的方子来的。
十五岁的元澈说,再给他三五年,他就能找出根治顾江雪寒症的法子。
但谁也没料到两年后,十五岁的顾江雪从少爷变成仆从,而十七岁的元澈……永远留在了十七岁。
说到元澈的死,鬼主是又伤心又愤怒:“他竟然死在那样荒唐的闹剧里,我真是……苍天不公啊!”
鬼主曾被元澈偶然所救,在他药庐养过半个月伤,元澈心善,路边阿猫阿狗他也救,成就了他的贤名,也在十七岁那年给他招来了祸端。
他随手救了个人,那人的仇家却找上了他们,连元澈一起恨,双方杀红了眼,元澈就死在了他们的争斗中。
后不少人赶至,不仅是奉神司,楼映台去了,顾江雪也去了。
顾江雪被顾迟派出门做事,中途听闻消息赶过去,耽误了时间,回顾家晚了些天,也正是那次,被顾迟罚进祠堂,被容谨看着碎了骨。
当时他穿着云天碧水川家仆的素裳,看着元澈的尸身被抬出来,沉默了许久。
元澈在奉神司里其实没有跟他们太过亲近,他逢人会笑,但不爱与人玩,总有股淡淡的疏离,时日一长,大家察觉后,也就跟着礼貌客气。
他没有深交的朋友。
只是元澈给顾江雪看过病,算下来,学子里面跟元澈聊天最多的,就是顾江雪了。
“我早与他说,别故意把修行落下。”顾江雪嗓音疲惫又无力,他按着剑,眼神晦暗,“打斗双方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