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书流着血,笑得讥嘲又破烂,他那漏风的嗓子呛咳,很快,嘴里也不断涌出血,他拽着薛风竹的袖子,断断续续:“我房间里,有令牌,那些人能为咳咳咳薛家用,我若为家主,不会比你差,咳咳咳!”
薛风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只余下满目创伤无限悲凉,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雨越下越大,灰蒙蒙的阴雨笼罩了他俩的身形,地上的水洼溅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将一些逐渐微弱的声音盖了过去。
薛无书手上的力道减弱,瞳孔开始涣散,他隔着雨,用模糊不清的视线,去看那张他最熟悉的脸。
“若我们不是兄弟,若世上没有你或者我,那该,多好……”
既然有了薛风竹,又何必有他,既然有了薛无书,又何必有薛风竹。
“哥哥啊……”
可是他最后一声,又下意识的,呼唤了世上最亲近的人。
薛无书的声音淹没在雨中,他带血的手砸落在地,在哗然作响的雨水中,永远安静下去。
薛风竹抱着他的尸体,好半晌没有动弹,僵成了一尊泥塑。
薛风竹木讷地动了动眼珠,耳边听到哭声,那是柳非大仇得报,在引路灯中的放声大哭。
从出生开始,薛风竹总有种非常神奇的感受,好像他经常能感应到薛无书,这不仅是他的同胞兄弟,更像他灵魂的一半,永远牵在那头,即便不见,也随时随地能遥遥相望。
现在,他灵魂的一半好像空了,裂了,薛风竹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不该疼,又能不能疼。
毕竟薛无书犯了那样大的错,一个罪人,好像不该为了他伤心。
他眨了眨被雨水浸湿的眼,一把伞撑过了他头顶。
——顾江雪和楼映台站到了他身后,楼映台手中撑开了一把伞,为他无声地隔开了雨幕。
没有了雨水做掩饰,薛风竹面颊上那停不下来的水珠就不能在找借口了。
他终于不堪重负,颤抖着躬下脊背,将薛无书被雨水顷刻间淋得冰凉的身体一点点抱紧了。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别后不知君远近,渐行渐远……渐无书。(注)
雨声湍急,盖住了薛风竹终于再也压制不住的悲鸣,撕不开这雨幕,也撕不开这天地。
薛风竹骗不了自己,他还是疼的,好疼啊,真的太疼了。
薛无书,你他娘的真是个混账。
你让我亲手杀了自己最亲的亲人。
从此以后,他再没有血脉相连的兄弟了。
第44章第四十四章兄长,人活这一辈子,认定……
薛风竹的力气本来就是靠丹药临时激发的,这会儿药效也过了,他抱不住薛无书的尸身,一头栽倒。
顾江雪眼疾手快捞住了他。
楼映台撑着伞,顾江雪架着人,把他带进了房间里。
安置好薛风竹,顾江雪回头一看,薛家长老已经遣人把薛无书的尸骨收了,灵力在大雨中一扫,地面上的血迹骤然消失,雨水澄澈明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风一吹,雨一淋,有些东西就这么没了。
顾江雪轻轻呼出一口气,仍觉得胸口憋闷得慌。
薛风竹起了烧,在昏沉中皱着眉,元澈看过后就出来了,顾江雪楼映台等人在外间,看着薛家人进进出出,大长老一个长辈,反倒朝他们拱手道谢,大把年纪遇上族内这种事,瞬间又多沧桑几分。
薛风竹承认血案,又供出了幽鬼,涉及这样的大案,可以送信给奉神司,请他们下发幽鬼的通缉令了。
柳非从引路灯里飘了出来,他方才情难自抑,又哭过了一轮,不过被血泪染红的衣裳很快就会变回原样,变回他死时的模样。
“还差幽鬼,”柳非身形模糊,喃喃道,“就差他了,一定的捉住他啊,我也要亲眼看着他伏法……”
顾江雪和楼映台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很沉,如头顶正催生大雨的阴云,他们沉默着没有出声,缓缓看向了楼依依。
楼依依瞧着两个兄长凝重又不忍的眼,明白他们的意思,红了红眼眶。
半晌后,楼依依抹了把脸,下定决心,朝柳非唤道:“柳二。”
柳非这个弱不经风的小邪祟,除了情绪激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很迟钝,而且感知是越来越迟钝,唯有听到楼依依的声音时眼睛一动,飘远的魂好像又被拽了回来,才有几分活人的味道。
说活人也不太准确,毕竟……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