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雪和几个弟子们给奉神司郑重呈上了消息。
柳家那些所谓带了恶咒的种子和灵草早没了,根本找不到,不过在薛无书房间里倒是翻出几粒种子,不知到底是不是那种咒,众人都在仔细琢磨。
顾江雪自己是此道高手,薛家递给他两枚种子,请他也帮忙探究。
加上薛风竹还躺着,今天看来他们是没时间回楼家了。
楼映台安抚完楼依依,和顾江雪来到薛家为他们收拾出的客房,顾江雪一坐下,没一会儿已经对着种子入了迷,桌上摆着粒完整的,还有半切开的。
顾江雪眼里浮着莲花金影,是开了法眼。
他这样认真的劲儿一上来,就注意不到时间流逝,楼映台拿起种子,根本感受不到异常灵力动静,用龙瞳也看不出问题,如果里面真有咒,定然格外复杂,即便是顾江雪,恐怕一时半刻也难以读清。
楼映台放下种子,给家里传了个信,主要是想想临行前小久哭得那样稀里哗啦,也得让他安安心心。
楼映台让鲛人把玉牌给小久,轻声道:“小久。”
小久声音明显很激动,带着欢欣:“爹!”
与这样乖巧的孩子说话,楼映台声音也平和下来,“抱歉,今日无法归……回去。”
小久:“啊!”
传音玉牌那头的声音眨眼就低落下去,楼映台正思索着还要说点什么,又听到稚嫩的嗓音大声传来:“没、没关系,小久可以等,乖乖等!”
楼映台愣了愣,随即眸光缓缓化开。
今日见了那样多的血,听了那么多的哭声,唯有顾江雪端坐桌边的身影,和这孩子的声音,让狂风暴雨过后的人间里,留下的不止疮痍。
总算心上还有些慰藉。
楼映台:“乖。”
稚嫩的童声和拍手声同时响起:“小久最乖!”
“嗯。”楼映台看着屋外渐渐停歇的雨,轻声应和。
奉神司的人连夜赶了过来,事关重大,那种子他们也拿了几颗,奉命带回去给漱玉道尊,顾江雪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无旁骛,甚至根本没注意到夜已深。
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慢慢拿走了他正在写写画画的纸张。
顾江雪怔了怔,迟钝地眨眨眼,终于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醒过来,讷讷地“啊”了一声。
楼映台把纸张慢条斯理放到一旁:“你在学小久?”
“啊!”顾江雪骤然起身,“小久!快给家里——”
“传过信了。”楼映台道。
顾江雪这才舒出一口气,按了按脖颈,拍了拍楼映台的肩:“还是你靠谱啊!对了,还有依依……算了,我说了句傻话。”
楼依依即便哭过了,心里肯定也还难受着,这样的难受旁人还无从宽慰,因为不是什么有理就能劝的事,只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她才能从难受里走一点出来。
楼映台看了看纸张上描摹的符文,不是顾江雪惯常的鬼画符版本,满满一张纸上,全是非常短的一笔、一个点,没有一个完整像样的成型笔画。
看来顾江雪是想把他观察到的咒按原本的样子描摹下来,奈何他的画工不允许,于是就采取了全拆手段,拆成了一条一条,一点一点,当然,别人还是看不懂。
楼映台放下纸张:“歇息下吧。”
外面的雨早已停了,湿润的泥土散发着青草气息,今夜格外安静,空中既无月亮也无星星,顾江雪叹了口气:“有酒吗,陪我喝点儿?”
楼映台顿了顿,还是请薛家弟子送来了两壶酒。
今夜他们歇脚的院子有石桌,两人用灵力拂去了桌椅上的水气,就在庭院里坐下,在杯中泠泠斟入酒水。
顾江雪举起杯盏,也不碰杯,先兀自饮了一口,酒液入喉,绵长甘醇,但不够烈也不够辛,他摩挲杯盏:“该上烈酒的。”
楼映台的杯子还搁在桌面,他指尖碰着杯子,却没喝,说:“想醉?”
若用灵力抗酒意,即便是烈性灵酒,顾江雪也能千杯不醉,但若不用灵力,他的酒量其实也就普普通通。
“有时候觉得醉一场,痛痛快快暂时把所有忘却,也没什么不好。”顾江雪一杯喝干净了,又给自己倒上第二杯,楼映台却说,“借酒浇愁愁更愁。”
“都有道理。”顾江雪仰头,脖颈仰出漂亮的弧度,像一只孤寂的白鹤,这次他放下杯盏,在石桌上磕出了重重的声音,没急着续第三杯。
“我最讨厌所谓的天命,从十五岁开始,我就不再信什么眷顾、好运,但是……”顾江雪看着空空的杯盏,里面恍然划过薛风竹、楼依依、元澈等人的面孔,酒不烈,他嗓子却也干涩得厉害,“但是怎么就真没有天命眷顾他们呢?”
让人看着多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