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栩词闻言微顿,淡淡地牵扯了一点礼貌的笑意,抿唇应了后半句,低而轻地“嗯”了一声。
“回去记得留心看看能不能机洗,这么费钱的衣服,面料看着就精贵,要是不小心洗坏了就有些麻烦了……”
蔺哲说着,语气渐弱,想起他预支薪水的事,后悔不迭,心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像在拙劣地没话找话。
好在宋栩词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若冰霜,不近人情,静静应好的声音透着一股泠泠然的柔和,又有些虚弱,嗓音与容色都带着透明的轻倦。
蔺哲看着眼前美人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又忍不住暗自为他操心:晚餐可谓简单至极,就吃这么一个饭团,小小一口的量,聊胜于无地就想把胃袋应付过去了,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
不免苦口婆心地哄劝omega,“鲜牛奶还在做活动,买一送一……要不要再加一个甜品?保质期今天还没过,晚上有半价优惠……”
“不用,谢谢……我吃不下那么多。”宋栩词微微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
生活费紧张只是部分原因,他每餐吃得都很少,一方面胃口小吃不下,再者还有生病的缘故,为了避免胃胀可能压迫心脏的危险,他也需要特别注意少食多餐。
蔺哲只好作罢,讪讪闭上了嘴,不再啰嗦。
饭团用餐巾纸简单包裹一下,隔开发烫的包装,揣进外套口袋里很方便,但蔺哲给他拿了一个大号购物袋,用来一并装他臂弯里放着课本和学习资料的文件夹,试图中和一下他身上干净纯粹的学生气和书卷味。
抱着些书,看着就是个乖孩子,好欺负的优等生,走在街巷里容易被流里流气的醉汉为难。
夜深回去本就不安全,在这一片地方,游手好闲的混混终日用廉价酒精麻痹神经,惹是生非,一天天不知还能做出什么事来,不久前附近已经出过一次骇人听闻的事故,肇事者酒后驾车硬生生碾掉了行人的头颅。
蔺哲想用小电驴送他回家,眼下又走不开身,距离下班时间也还不是一时半会,不便让他枯等着,只好打消了这一念头,同他挥手说明天见,叮嘱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宋栩词从便利店走出来,呼吸之间袅袅白雾消融在寒风里。行人的身影又陆陆续续经过,矮下身走进去寻些吃食果腹。
积着泥垢的台阶上有人像流浪汉一样毫不讲究地席地而坐,就着一罐啤酒,抿一口浮沫,嗦一筷子速食面。
无所事事的人,只打算泡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消磨整夜,趿拉着拖鞋,一手揽着冰杯、煮串,一手拂开泛黄的塑料玻璃条,匆匆钻进一旁逼仄的场所里。
网吧被帘片遮蔽,里面窝着些不务正业的学生、不三不四的无业游民。
只有屏幕泛出微光,打打杀杀的游戏音效嘈杂地外放,低俗碟片的动静从耳机里泄漏出来,混着与唾液一同喷溅的脏话臭骂声,不堪入耳。
吞云吐雾的也大有人在,局促的空间里一片昏暗,淤满汗渍与烟味,闷着食物油腻的热气。
街道比走廊还要狭窄,像是滞塞着夜市流动摊贩的羊肠。
远离灯红酒绿的贫民堆,灰蒙的颜色,愁云惨淡,藏污纳垢。
挤满了无牌无证的牙医诊所,老旧音像店,破台球厅,不正经的洗脚按摩店,匮乏审美的美容美发,见缝插针的赌马信息。
这里的人被迫苟且于鸟腹一点大的地方,鸽笼一般的房屋。
宋栩词已经没有力气骑车,将塑料袋挂在车把上,推着单车慢慢地走回家。
潦倒颓败的老破小,岌岌可危,墙皮整片剥落,脆弱如蜗牛壳,擦过去便是一身白灰。
房东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他们,租房一年的费用也只相当于在联盟中心地区附近住上短短两周。
老旧的单元楼,一楼旁边有一间整栋楼共用的小车库,积灰很重,角落里物尽其用地堆着不相干的杂物和建筑垃圾。
要停车,往往要把别人横七竖八停满的自行车、电瓶车上下左右挪动半天,才能勉强撕出一条口子,将单车费力塞进去。
没有安装电梯,住户拿不出钱,每层楼仍然保留着投放生活垃圾的闸门,管道井贯穿整楼,底部俨然被填成了小型垃圾场,清理不及时,脏乱邋遢,有碍观瞻。
楼梯又窄又陡,扶手上油漆刷得不均匀,结着蛛网虫卵。
租金更低意味着楼层更高,爬楼梯很吃力。
宋栩词喘息不止,中途休息了几次,纤瘦的胳膊撑着双膝,手腕薄白细伶。
迈过最后一级台阶,身体已经透支体力,冷汗如发凉的雨线滑落额角。
站在门口翻找钥匙,胸脯起伏未定,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