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伯已经松口的样子,他步步紧逼:“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张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今天把林婉清气死了,也算了了她跟我爸的一桩美事,早点成全她下去给老爷子陪葬……”
“哎呦!小少爷啊!求您了,别说了。”张伯不时回头张望,就差伸手去捂住他的嘴了,全然没办法。
喻时九转身走了几步,按下电梯,张伯跟他对视,深深叹了口气,无奈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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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的楼顶上晾晒了十几张纯白色的床单,将视线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缝隙。
喻时九刚结束高一的第一个学期,正值深冬,无情无义的寒风从缝隙里钻过来,大片白色的医用床单被吹得鼓起来。
就连天空,都是一望无际的苍白,没有一丝气色。
喻时九下意识在裤兜里动了动手指,没有烟。
他又想抽烟了。
这辈子他还没有抽过。
一开始是太小了,后来是总想要做好一点,心思都在学习上,又要每天蹲在喻舟夜的身边看他养伤,压根没机会。
他还需要在看着喻舟夜走神的时候,通过强度更大的学习来让自己收起来不该出现的念头。
过得太紧凑了,也太幸福了。
……放在以前,他都没想过他会和喻舟夜称兄道弟,兄弟、情深。
然后沉溺在这种他哥给他的温柔里。
不过全部都被喻舟夜今天的一句“滚”给打破。
刮脸的风刺在皮肤上,还是楼顶这种好地方,他的嗓子和肺部都需要短暂的麻痹一下。
“……大少爷出生的时候差点夭折,他的母亲就是已故多年的陶夫人,陶曼湘,也就是老爷的妻子。”张伯的第一句话,就让喻时九的身体定住。
他想他还是应该买包烟再来的,给自己的身体找点事情做,能够让他显得不那么呆滞。
他没想到这个秘密的第一句话,就可以颠覆他的生命本身。
喻舟夜是他爸和他妈生的,那他呢?
“不是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吗?”他听到自己问:“我哥比我大四岁……”
“是有难产这回事,但是是陶夫人生他的时候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小娃娃刚生出来,都病得哭不出声了,医院也束手无策,只让准备后事。”
张伯看他一眼,于心不忍,随即转过身来,不再面对他。
接着道:“老爷不肯就这样放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神拜佛,带着医生一起去庙里求缘,把他交给了当时经常资助修缮的寺庙,最后居然真活过来了。”
喻时九往身后的围墙倚靠上去,不再出声。
张伯感慨道:“老爷去请的师父说,大少爷福薄命薄,喻家声势过旺,太重了,孩子在喻家活不长的,得找个跟他八字相辅相成的人来养。等成年以后,养好了身体,才能回到喻家,如果到时候老爷有了意外,等不了,至少也要十六岁,等大少爷的命理都生根了才行。”
“林、婉、清。”喻时九没有表情地轻轻吐字。
“是。就是林夫人。”
提到往事,张伯的眉心拧成一团,仿佛一时间回到了那个让喻家老爷彻夜不眠的时候,也是大少爷的诞生和夫人离世的混乱时刻。
喻家上上下下都高度紧张。
“于是老爷连夜发动所有的人脉,找到了当时已经丧子两年的林夫人。林夫人和喻家有渊源,她命苦,她死掉的孩子也苦。原本家境体面,父母都是教书的,可上大学的时候叫人给骗了,被弄大了肚子,男人就跑了。”
张伯道:“她是书香门第,为人善良,性子也软,不敢声张,还等着那男人来找她,直到后来肚子越来越大,那人再也没来过滨海,她才知道被骗了。”
喻时九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把眼里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张伯:“家里这头瞒不住,人也病了,每天躲在家里没出过门。好在林夫人的父母明事理,一直照顾着她,可没想到打不了的孩子,最后也没能生下来。因为她心思太重,抑郁成疾,孩子也体弱,生产那天直接死在了肚子里。林夫人从此就一病不起。”
“我父亲怎么找到她的。”喻时九问。
“林夫人的家里,当初因为她被骗去让人给弄出来孩子,想要去讨个说法,去了金砂州找人。人没有见到,还挨了一顿毒打,
“回来之后,反而是她未婚先孕的事情被传到人尽皆知,关于她的视频还被放到了网上,这件事早就传遍了,谁不知道。
“老爷他信佛,林家那会儿为了跨市打这个官司,吃了无数的苦头,散尽家财。他和陶夫人听说了这事,早早就派人给匿名送过一笔钱去治病。”
“我父亲就是从这时候认识她的。”喻时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