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是与世隔绝的开关。
甩上门的瞬间,虞吟反手抵住门,指尖紧紧抓住门把手,冰凉的触感和从门缝中挤进的声音席卷他。虞吟站了好一会儿,才单手捂住胸口缓缓蹲下。
他居然说出来了。
糟糕的,荒唐的,无人在意的过去,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了。还是对无比讨厌的徐向光。
徐向光听完后是什么表情,虞吟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他就没有仔细看,他的脑袋是一片浆糊,直到现在才缓缓清醒。
他怎么能说出来。
听起来像借口一样,徐向光根本解不了,他只会想这是虞吟用来博他同情然后留在徐家的借口。
他根本就不想留在徐家,一点都不想。
徐家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家,陆家陆家才像。
虞吟想到这,激动焦虑的情绪慢慢凉了,他的胸口逐渐平缓,他的后腰抵住手腕,身子倚着门缓缓滑落。
先喘口气,再决定如何继续。虞吟有点逃避地想,他将脑袋埋进膝盖里。鼻尖占据膝盖中央的狭小空隙,一呼一吸喷洒温热的气息,不过两个来回,鼻尖便感觉到了呼吸的潮意,连带眼睫毛也有点潮,虞吟小心又谨慎地眨了眨眼,雨珠般大小、晶莹的泪珠将他的睫毛湿成一簇簇,最后压弯睫毛,从他的鼻尖滚落。
胆小鬼。
虞吟小声指责自己,手背横着抹过双眼,也跟着湿了。
哭什么哭。
虞吟吸吸鼻子,试图将眼泪吸回去,但流出的眼泪没办法再回去,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擦。
虞吟发现他越来越爱哭了,一碰到点小委屈就呜呜咽咽地哭,明明在以前都不算事,但现在却让他感觉天塌了。只是只有他的天塌了,旁人不关心也无从共情,只留他被塌陷的天幕压得喘不过气,连哭都哭得乱七八糟。
虞吟如此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掉,他想到什么,从口袋摸出通讯器,小心翼翼地翻出几日来愈发熟悉的联系人,打开聊天框,他打打删删想发消息,又怕这么晚了在非工作时间打扰人不好,犹豫许久还是放下了通讯器。
只是时间赶得刚刚好,世界总是充满巧合。通讯器才落到膝盖的中央,虞吟背靠的门板便被人从外敲了两下。
敲门声间隔相同,不急不缓,门外人料定了虞吟会吱声回应,只管好整以暇地等待。
虞吟没有再同徐家任何人争执的心思,在客厅的爆发已经耗尽他的力气,眼下他的大脑逐渐冷静也开始恢复智。
根据声音,门外敲门的人是徐承,至于他来的原因,铁定与虞吟方才所说一事有关。
眼下虞吟才发觉自己的爆发是多么可笑和危险。
徐承最讨厌脱离掌控的事。
在徐家待的两年时间内,虞吟一直乖巧温顺,用食草动作来形容他极为贴切,但这种动物有天强硬又悲愤地控诉供养他的狼群杀了他的父母,他哭得楚楚可怜,但在狼群看来,确实对他们的挑衅。
放置在身边的人居然怨恨他们。
虞吟不敢想以后在徐家的日子会有多难过。本来只有徐向光一个人在意他的死活,偶尔心情不顺了小小刁难一下他,但现在虞吟犯了徐承的大忌。
一时之间,虞吟完全不敢回话,他想当自己已经死了,但他回房间还没不到半个小时,徐承对他所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徐承来到虞吟的门前。他身高很高,坐着时,尚且不显。一旦站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他单手托举通讯器,灯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过来,他和他的阴影将这道小小的门掩盖得结结实实。
徐承借通讯器对面那人说话的空隙,喊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虞吟。
门内的虞吟听到了,听得格外清楚。他不想回,所以咬紧牙关。只是只听到徐承的声音,他的骨子里便生出害怕。
说实话,这位大哥在徐家的时间并不多,但每一次碰面,虞吟都能准确读出对方对他的态度。
衡量。
衡量他是否对徐家有利,身上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眼下对方是否来告诉他自己没有价值了,要被扫地出门了?
想想又难过,又有点开心。
虞吟从膝盖中抬起脑袋,手指扣着没用的通讯器,终于扛不住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还没钱离开徐家。
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徐承并非来训斥他。只是简简单单交代,通知虞吟,“旅行要延后。”
他说得格外轻巧,平淡的语气将事实也变成有点虚假,似乎是验证虞吟是否真心对徐家的一种方式,导致虞吟听完还是摸不清。他只能笨拙地分析,找出最合的回答。
良久,虞吟轻轻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