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意识到你无法摆脱?”
“对,”杜康的声音很轻,但这个问题,他似乎已经思考了无数遍的答案,“我并没有抵抗他们的力量,而我在你的身边,就会成为你最大的麻烦。”
“所以,你答应了我离婚的要求?”
“我不想答应,但我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顾恩泽方才倒了一杯奶茶,没有喝,现在已经凉透了。他终于得知了一部分的真相,而从杜康的表现来看,这些真相都是真的。
杜康虽然背叛了他,但的确是“事出有因”,他是为了他的生命“不得已为之”,最后也是为了他相对安稳的生活,而选择离开、短暂地放他自由。
于情于,顾恩泽应该深表感动,抱住杜康与他互诉衷肠,甚至可以道个歉、表示下感激。
但此刻的顾恩泽,却什么都不想做,他只是疲倦极了,甚至不想和杜康再说一句话。
——他应该是愤怒的,愤怒于杜康从头到尾都在隐瞒他,导致失态从最初的可控到最后的不可控,导致他在整个过程中只能被动地接受种种“命运的安排”,导致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因为身边伴侣的“背叛”而情绪低迷,甚至一度走到了自我放弃的边缘。
但他又无从愤怒,因为杜康所做的一切都有情可原,甚至“值得表扬”。
杜康追寻自己的身世没有错,他在养父母那里从未感受过爱,自然会有探寻自己亲生父母的冲动。
严格来说,杜康拒绝向他求助、选择独立解决问题也没有错。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顾恩泽以傲慢的姿态对待他,他们最初相恋的时候,顾恩泽也并不太顾忌他的感受,或许正因为这些过去,杜康才没有向顾恩泽坦诚一切的习惯。
顾恩泽身陷险境、生命垂危,杜康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低头答应那些幕后人士的要求,夺取彩虹财团也没有错。如果他固执地选择拒绝,顾恩泽或许连当面和他吵架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至于后来的隐瞒,更能称得上是“忍辱负重”。杜康接受了顾恩泽所有的恶意和嘲讽,冷漠与敌视,他不能表现得太照顾顾恩泽的感受,但他尽可能地让顾恩泽过得“痛快”一点。在此期间,他还要联系相关人员去研制顾恩泽的解药——甚至最终还研制成功了。
到了最后,他甚至为了给予顾恩泽安全和自由,选择了“离开”的选项,签署了离婚协议。
如果顾恩泽不是当事人,而是一个旁观者,他或许会亲自劝说杜康的伴侣放下那点心的别扭,这样靠谱的好男人,已经为数不多了。
然而顾恩泽偏偏是这个当事人,没有人能代替他感受他此刻的心情、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
顾恩泽从整件事的脉络里,看到了浓烈的不信任和高高在上的掌控欲,他没有得到半点的尊重和解,反倒在某种意义上,成了杜康任意摆布的“道具”。
他的喜怒哀乐变得“微不足道”,毕竟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生命。
杜康站在高处,为他的人生画了一段路,而荒谬的是,他竟然真的不得不走了这一段路。
如果说在他们分别前,杜康的隐瞒还“情有可原”,等杜康离开后,顾恩泽却没办法再找其他的借口。
如果杜康想的话,他总可以找到方法,向他泄露一二的。
在他几次三番寄送礼物的时候,在他和杜康重逢的第一晚的时候,他都可以说的,但他偏偏不去说。
但他偏偏不去说。
顾恩泽不想去揣测杜康的想法,因为他的大脑里此刻充满了阴郁的情绪,他面无表情地问杜康:“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不想承认我的愚蠢和软弱,也不想让你有任何心上的负担,如果只是单纯地憎恨我的话,起码你心里会更痛快一点。”
“你曾经想隐瞒一辈子?”
“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或许我会,如果你一直不原谅我,那我可能会说出来这些,顾恩泽,我是个俗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顾恩泽闭上了双眼,不去看杜康的表情,他平稳了一会儿情绪,才说:“我很感谢你救了我。”
“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我宁愿你冲我发火。”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冲你发什么火。”
“可让你难过,那就是最大的错了。”杜康的手覆盖上了顾恩泽手背,“我错过了很多次坦白的机会,后来越来越怕,我不知道向你坦白后,你会不会非常生气,气到不愿意再我。”
“那你为什么现在想和我坦白了?”
“因为瞒不住了,”杜康的话语很诚恳,“一旦你加入威廉姆斯家族,动用家族的力量开始查询当时的真相,很快你就会得知一切,现在坦白的话,勉强还称得上‘自首’。”
顾恩泽睁开了双眼,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当年他们相遇的时候,杜康是个道德水平很高的人,他善良、聪明、倔强、正直,然而现在的杜康除了依旧聪明之外,已经变得狡诈、圆滑、能屈能伸了,他在商场上的手段仅仅维系在不违反星际法的范畴内,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连对最亲密的恋人,依旧做不到“坦诚相待”,反而用上了心学的知识,相处之中充满了试探和谋略。
顾恩泽有些惋惜,这种惋惜的情绪,在当年医院里的争吵中已经泛起了一次,现在则是第二次。
他曾经一见钟情的那个身陷囹吾的少年,那个拒绝同他离开贫民窟的少年,那个会小心翼翼地向他告白的少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剩下的是彩虹财团的新任掌舵人,是帝国尊贵的王子殿下,是心思深沉演技高超的杜康先生。
顾恩泽很不喜欢这样的杜康先生,他长成了他不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