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开疆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小夏,敏锐察觉到这人大约是害羞紧张了,所以一直找话题,便顺着夏稚的话道:“十八不小了,且她自个儿闹着非要嫁,家里没人劝得住,原本老太太还想拘着她,再等两年,谁知道……”
陆开疆顿了顿,没有说完。
夏稚却是猜到了:“不会是有孩子了吧?”
陆开疆点点头:“这事儿气得老太太直接晕过去,小妹她娘,也就是我二婶抄起手里的碗就往小妹身上砸,小妹脑袋上破了好大一口子,只是哭,大家这才没办法,只好立马办婚礼,免得肚子都大了,家里面子不好看。”
夏稚是知道陆家在某些方面思想依旧传统的。
好比逢年过节,依旧是按照老规矩,到处送帖子请人上门做客,也请人唱堂会,虽说现在连女子都剪了短发了,可到底还有些老人惦记着从前,陆家的老太太,老太爷们也都健在,自然受不了自己家的闺女未婚先孕,且还不是父母之命。
说起来,夏稚还不清楚陆家小妹妹要嫁给哪位少爷呢,他接着问:“也不知新郎是哪家的少爷,帖子上只看见名字是荣庆,天津好似没有姓荣的人物。”
陆开疆对此也不太清楚,他在外大半年,家里小孩的事情,他一概不管的,只是接到电报小妹妹要成亲,知道这个事情而已。
若不是夏稚这边闹得他心烦,他估计小妹结婚都不打算回来,毕竟还是家业重要。
“大约是不大出名的人家,我也没听说过,不过你若是好奇,过两日你去参加婚礼,不就自个儿见着了?”陆二爷淡淡说着。
“那可不一样,只是见一面,哪里看得出那人的好坏,还是得仔细打听一下。”
“再打听又有什么用?家里总不能把小妹赶出去,只能认了这门亲事。”
“要我说,就算是去父留子也无所谓,现在这世道,结了婚还有离婚的呢,若是哪位荣庆实在不好,就该断了他们的来往。”夏三公子认真道。
陆开疆不甚在意,点了点头:“这些话,你说与我没用,得看小妹愿不愿意,不过我看你就算是说了也是对牛弹琴,人家是非荣庆不嫁的。”
“荣……奇怪,听着像是满族的姓氏。”
“就是,这荣庆家里好似从前是正白旗还是什么旗的,不过早就落没了,只有个头衔。”
“啊,这样啊。”
两人不知不觉说了许多,刚好缓解了不少紧张心情,等两人从陆家小妹的婚事,说到陆二此去济南,有没有买些阿胶什么的,陆开疆只说没有,陕西遭了难,闹着饥荒,但凡有些闲钱的,都往东边跑,第一站就是济南,济南一时间也跟人间炼狱似的,做泷胶的也早就关门了。
又说陕西的饥荒,大约有几百万人受难,关中完全淹没,方圆数里的草木叶都被吃光了,人人相食。
“真吃啊!”夏三公子吓了一跳。
陆开疆看夏稚圆乎乎的眼睛都吓得微微发颤,便不多说,只道:“你瞧着如今城内乞丐多,往后怕是更多,往后我不在,你不许自个儿乱跑,免得出事。”
陆二隐隐觉得这灾年只是刚刚开始,所以此去济南处铁路事宜之时,顺路办了一火车的药回来,别说泷胶了,就连千年的人参他都从一户大户人家手里买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这些药一部分是运去东北,那边情势不大好,需要的药品自然越多越好,总归在他们中国的领土上,反对日本的都是他们陆家资助的。
另一批药陆二存在了他小公馆的地窖,其中还当真有一枚盘尼西林。
就这么一枚,他花了一万块从一个红毛鬼神父手里买来的,是不是真的都不清楚,但他就是买了,赌一个需要用时,有那么一线希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东西也不是谁需要他都要拿出来,他又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圣人。
两人又说起明天找人去找红浪漫的林叔和红姨这事儿,只是还没怎么聊呢,陆小公馆就到了。
司机陆立十分机灵的停下车后立马就找个地方一溜烟跑没影儿了,把空间都留给后排的主子们。
夏稚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只是近乡情怯似的,简直像是第一次来这小公馆一样,水波潋滟的桃花眼一抬一抬的,羞答答的看着陆哥,还想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来跟陆哥聊天。
“怎么了?便秘?”陆二爷心中满是怜爱,嘴上倒是不怎么干净。
夏稚伸手就是一拳,不轻不重,砸在陆哥的肩膀上:“你才便秘,你全家便秘!”
“那就请下车啊,我的小三爷。”陆二爷先下车去,绕了一圈,走到夏稚跟前,对着还坐在福特车内,藏在昏暗里的青年伸手说,“来。”
夏稚看着陆哥伸来的这只手,修长,有力,掌心突着几个老茧,肤色健康……
比他的可大得多。
所以他要这么主动的走进去吗?一步步走到床上去,再主动脱了衣服,等待陆哥吗?
每一步都格外的羞耻,他才不要走。
夏稚细声细气撒娇道:“哥,你背我吧。”
陆二无法克制的想到老一辈结婚的时候,新娘都是这样被背到男方家的。
他这位小老弟又想做什么,暗示他?
真的是暗示吗,还是只是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