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种漆黑难忍的糟糕情况里,我精神恍惚,自然说出了傻话。
我问,“地狱?”
贝利斯笑了一声,我都不明白当时他从哪儿接了精力,那声笑竟然和我平时在实验室里听得没差。
贝利斯说,“是的,我们在地狱边境散步呢,刚刚走过焚烧的冥河,现在正在观赏第七层的梦魇神的盛典,漆黑是盛典特点,宴会歌舞很无聊,你可以再睡一会,等我们到了冥后珀耳塞福涅的花园,我再叫你。”
是的。
贝利斯当时又是一阵胡扯,他并不想我马上知道我们当时的处境。
毕竟…[笔者记录:阁下又沉默许久。]
当时,我们被活埋到600米之下,我和贝利斯的氧气片只剩几小时,活埋的泥土沉实如山,一些碎建筑的钢筋和金属板零碎地卡在泥层中,构建出几条不算隧道的隧道路,这些隧道路危险且不稳定,有些道只能容一个虫族爬过,有些连条胳膊都伸不进去。要往上爬,就必须挖开一部分土,挖开土,就有可能导致本就窄小的地道二次坍塌。
如贝利斯所言,我们的确漫步在地狱边境,随时会沉入冥河。
当时的我精神恍惚,贝利斯一阵胡说,我没发现,听完还沉默十多秒,才很慢地说,“真难缠,我都到地狱了,你还跟着。”
贝利斯那会儿毫无异样,笑着说,“我本来就在下面,是你又下来了。”
我精力不济,嘴里含了一句什么逻辑几分钟都没说出去,贝利斯很快发现我的异样,他捏开我的嘴,又喂了一点血进来。
新鲜的血促使我的自愈力开始工作,一阵抵御不了的困倦压沉我的意识,我隐约觉察不对,一切太黑,太臭…翻腾的泥土,碎裂的墙,同行队伍其他科研员惊恐的脸,我的守护者亢奋的僵硬神情在我脑子里混沌翻滚,但在我说话前,贝利斯催着我入眠,他扯着鬼话,说,梦魇神的表演到了最高。潮,莫奈沙,睡吧,祂开始散播恐惧与混乱,睡过这段就好了。
我陷入身体自修复的深眠。
等我再一次有意识醒来,鼻尖仍弥漫着一股血土恶臭,口腔里的呼吸片被更换过,新的微型呼吸罩供氧量很足,内循环的洁净氧气很快使我意识清醒。
我第二次苏醒,距离地表坍塌已经过去五天,地表战争结束,搜救队正在挖掘抢救遇难者。但那时我们都不知道。
我再次睁眼,贝利斯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不止他自己的血,还有其他虫族的血和浓重的腐烂气味。
他伤得更重了,重到自愈力无法修复,伤口开始腐烂。]
【能不能尝试带阁下…】【不能,闭嘴,我们在盯着你——消息来自西仙女环第四军总部运营账号·认证金标】
@菲特:[…
我这一次醒来,贝利斯没有马上觉察到我的睁眼,他的体温都很低,和尸体一样冷,心跳久久才响一下,呼吸声还没有我嘴里的微型氧气罩制造的气流声大。
贝利斯机械地往前爬着,我能听到他手指骨头挖碎石头与泥土的细细异响。
我被他勒在怀里,脸贴在他的颈窝里,双肩蜷缩,双手合紧用领带绑死,固定在他的左臂,说实话那不是一个合适移动的力度和姿势,但是贝利斯仍然坚持用那种别扭的姿势带着我,他比我高,那个别扭的姿势能够最大限度地护住我的身体。
贝利斯就这样用双手手肘做支撑架、平衡、攀爬器,一点点带着我往上缓缓移动。
我很快意识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和现况,我尽量控制身体不要发抖,大概五分钟,我控制住了失控的恐惧。然后,我尝试和贝利斯说话,我叫了他的名字四次,贝利斯才迟钝地给出反应。
但他没有说话,就像被训练出的机械反应,他的第一个动作是垂头,嘴唇贴住我的唇,送来一股温暖的新鲜血液。
我挡住这个吻,又喊了他的名字两次,贝利斯才有正常反应。
他猛地深呼吸了一下,用力抱住我,身体抖得比我刚醒那会儿还厉害,随后,他身体里的那股机械的力劲垮了,我被他压在身下,背后就是一片坚硬的泥土。贝利斯很重,压得我差点喘不上气,但他只压了十多秒不到,也许一分钟,那种时候实在不好算时间,总之很短的一会儿,贝利斯又重新撑起手臂,和我打招呼。
这句招呼他说了三次,第一次是虚弱到近乎没有声音的气音。晚上好…贝利斯意识到声音不对,马上就停了。随后是第二次,声音稍微有点起伏,晚上好…仍是漏气声。
第三次,贝利斯总算咬准了音调,但他太虚弱了,声音很轻,招呼仍然不稳,他说,晚上好,尊敬的莫奈沙阁下,我们马上就…
我打断了他的鬼话。
我说,我们被活埋了,死前还要对我说假话吗。
贝利斯安静了一会。
他说,地表的震感已经消失了,战争已经结束,最迟10个小时,搜救队就会找到我们。
他接连着说,“莫奈沙,不要怕,即使我们被深埋到搜救队一时找不到的深处,我也会带你出去的。”
他的气越来越轻了,但身体重新动了起来,开始往上挪行,动作很有力,像是重新泵满油的车,和他虚弱的气音完全不相符。
贝利斯紧紧拥着我,声音断断续续地和我发誓,说那些只要他神志正常,就绝不会暴露的秘密:“我爬赢过一次死亡,我不畏惧再与它赛一次,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