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鸢觉得她需要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平时太有礼貌了,以至于大家都把她当小白兔或者小绵羊,不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
虽然她的确不喜欢和别人起冲突,但这不代表她真的那么好说话。
她找了把椅子坐下:「现在,我可以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了吧?」
她的语调分明不带什么情绪,既不高昂也不尖利,却偏偏让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
「时鸢,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团委老师道,「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刘老师,学院内部还没处理呢。」秦主任适时提醒道。
她虽然不喜欢俞枫晚,但她更讨厌自己的学生搞些为人不耻的小动作。她是那种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性格,更何况两个学生都是她系里的。
时鸢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几个人。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她平静道,「专业第一和专业第二,闹丑闻闹上法庭,对我们学院的名声打击极大,更何况现在各位老师都在忙新一轮的本科教学质量评估,这个时间点上,学院的口碑经不起任何闪失。」
她当然知道这群人把俞枫晚找到教务处来谈话的原因。
学生和学生之间的私事,只要没有自己闹到老师面前来,通常都不会有人主动去管。能主动管,必然是背后有利益原因。
「对学院来说,这件事最好的结局,就是『就此结束』。但『结束』的前提是,谁都不要再惹怒俞枫晚。他做什么事之前是不会提前通知我的,今天的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时鸢的目光扫向赵一琳和那位姓刘的团委老师。
她在重复俞枫晚的警告。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这群人威胁俞枫晚的工具。
然后,她定定看向赵一琳,道:「赵一琳,你是不是很生气这个实习名额最后没有落到你头上?」
赵一琳死死咬着下唇,没有接话。
「可你为什么不报名呢?」时鸢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调依旧风平浪静,甚至听不出半点儿嘲讽的意味,仿佛仅仅是平铺直叙,「——因为你不敢。你怕自己水平不够,不会被录取。如果你水平够,这个名额也就是你的了,而不会给宁瑜。所以你得不到这个名额是注定的事情,走哪条路都行不通。但我跟你不一样,我敢去报名,我不论选哪条路,这个名额我都能拿下来。」
这是时鸢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强调这件事。
她自认不是一个自负的人,不像俞枫晚那么嚣张透顶,但这不代表她不自信,不代表她不清楚自己的水平,不代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往她头上踩。
所有人提起S大人文学院2020级,第一个提到的都是时鸢,甚至不需要精确到中文系。
她只要走出去,就能代表这个学院。有这个资格的人不多,至少赵一琳没有。
时鸢接着道:「赵一琳,你选择这种方式来竞争,是因为你打从心底里就知道你实力不够。但身为女性,你用金钱和性来羞辱另一位女性,本身就是对自己的羞辱。在你眼中,上一辆比较贵的车就等于钱色交易,这和鲁迅先生所说的『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又有什么区别?」
文人骂人从不用脏字。她没从西蒙·德·波伏瓦的《第二性》开始论述,已经是在给赵一琳留脸面了。
「至于现在,我愿意和解,是因为我选择了我的学院,选择了集体利益。但这并不代表你值得被原谅,请你务必要认识到这一点。」
第一次起冲突,她选择了俞枫晚,放弃了名额。
第二次起冲突,她可以选择集体,但她不能让俞枫晚为她做的事情成为无用功。
最后,她看向了那位刘老师。
这位年轻的团委老师刚上任不久,生怕自己的年度考核受到影响,想尽一切方法让俞枫晚大事化小,甚至不惜用道德绑架的方式逼时鸢妥协。
他才是最不在意赵一琳的那个人。前面他看似是在维护赵一琳,但只要俞枫晚退让了,他立刻转头去逼赵一琳答应俞枫晚提出的条件。
时鸢觉得很恶心。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得「感谢」一下这位刘老师。正是因为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让她终于明白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替俞枫晚说话了——尤其是在面对不在意「真相」的校方代表时。
她首先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刘老师,您难道不好奇俞枫晚到底从哪儿挣回了一辆保时捷么?」没等对方回答,她就接着道,「不论您好不好奇,我都诚挚地建议您,不要找俞枫晚的麻烦。他现在在做的事情,日后可能会为学校带来巨大的荣誉。而校领导在意什么,想要什么,您比我清楚多了。」
说话不能说太满,但你得先让对方有所顾忌。欺软怕硬的人,其实最怕的就是不确定性。你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时鸢的话很奏效,刘老师的脸色立刻变得相当精彩。
所以她也没有接着说下去。点到即止,这样就行了。
总的来说,时鸢很了解自己。她这个人,胆子很小,怕虫子,怕蛇,怕打雷,怕闪电……非要说的话,尹拓那种暴力分子她也是有些害怕的。
但唯独有一点——
她从不怕事儿。
这场谈话终于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