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不急。”裴厌辞反按住他的手,“上述举措能推行下去,前提是能让地方想法子出钱,这可是遭州府怨骂的事情。各地也可以撂挑子,说这事没钱办不了,到时候朝廷政令都发出了,推行衙门被架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反倒不知该如何收场。”
“难道你国子监就有这能耐,让各州都乖乖照做不成?”随路不屑道。
“有没有这能耐,就不劳烦哥哥操心了。”他喝了口酒润喉,道,“一个正经官署和依附在刺史手底下做事的寥寥数人可不同,独立出来后,从上到下,各州府难免都有几个要紧位子空缺出来。朝中哪位官员熟悉教育,可堪重任,吏部不都得来和你我商量?到时候国子监忙着组建衙门,哪里有空,哥哥只管安安稳稳地和吏部挑人,脏活累活我们来干就好。”
一个是权,一个是钱,随路想两个都要,二者完全不冲突。但他也知道,裴厌辞也不是好糊弄的,明显早就防着仪制司一手,地方教育衙署只能归国子监统辖。
“这事已经琢磨了许久。”裴厌辞与他碰杯,“你放心,方才说的只是个大概措施,具体细节我之后会在举措颁布之后以国子监名义实施。倘若哥哥这里能将尚书省游说下来,让这举措落地实施,我就能将这事办得省心又妥帖。”
“裴厌辞,你为了完成自己的功绩,就怂恿随大人卖官鬻爵?”斜对面方清都一声清厉的声音撕开了裴厌辞巧舌包装出的外衣,震惊之余,一张脸气得通红。
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他这直接说出来,随路的脸色霎时不太好看。
“方大人看来喝醉了不少,这种酒话都往外说,你先去休息一下,醒醒酒。”裴厌辞起身去扶他。
方清都身子扭到一边,也晓得“卖官鬻爵”严重了,道:“裴大人,若是根据随大人推荐的人选去到地方衙署任职,到时候他们听国子监的还是仪制司的,你简直糊涂!现在跟他掰扯这些,回头到处跑的是咱们,最后甚也落不着!”
随路一晚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方大人,你这话可就难听了,国子监归我仪制司管辖,别说得好像我与你们争权夺利一样。”
“行啊,那就将地方教育衙署归我们,下边州府需要哪些人,也让吏部来过问我们,朝中哪些大儒学问好,会抓教育,没有比我们国子监更懂的了。”
随路重重地放下筷子,“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贪得无厌之人!口口声声说仪制司不作为,你们国子监呢!”
他还想再说甚,门外又响起了三声敲门,适时地打断了他的怒火。
方清都也坐了下来,在一旁生闷气。
二十几个美婢进来,将堪堪冷却的菜肴又换上了新的一桌。
随路一肚子酒水,看着眼前的琳琅富贵,心里都有些麻木了。
恍惚间,他觉得帝王的享受也不过如此。
屋里气氛去掉了喧嚣怒火,只剩下些许沉闷。
待人走后,他端到眼前的酒杯在唇边顿了一下,“裴老弟,看在你今日的诚意上,这事你放心,包在哥哥身上,希望你也不会食言。”
“那是自然。”裴厌辞走过去给他倒了杯酒,又碰了一杯,“方大人也是为朝廷好,咱们国子监缺银子,甚事都办不了,他心里也着急,又听说仪制司想将监生的五年出师改为三年,所以才对仪制司和随大人产生了误会,觉得你们甚也不知还爱瞎管。”
“国库财政拿不出钱。”随路嘴角衔着一枚冷笑,还是那句话,“不缩短出师时间,如何继续维持下去。”
“倘若咱们国子监能自己赚钱呢?仪制司和尚书省总不能拦着吧?”
“如何说?”
“国子监何时能自己赚钱了?”方清都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们之前不是让几个监生是通过使了银子进来的?”裴厌辞道。
“你要卖入学名额不成?”方清都再次跳了起来,“不行,我不同意,监里所有人都不会同意!”
“事情你们已经做下了,流言也有了,”裴厌辞按捺住他的手,道,“与其遮遮掩掩,给别人无尽猜想去说三道四,抹黑名声,不如干脆公开了,每年招录的监生中拿出十个还是二十个固定名额来,纯粹就看谁使的银子多我们招录谁。一年一人怎么着也能收取大几万两,大大削减开支,想必户部也乐见其成。”
“这法子不错。”随路道,对于打压国子监名声这事,他一向赞同。
“到时候我们也能有不少银钱周转,上下打点孝敬。”裴厌辞意有所指道,“随大人到时候是这件事的大功臣,怎么能将你遗忘呢。”
随路想到的是,国子监这群老顽固一向不会来事儿,他日别人定有求到他这里的时候。
“但是吧,有个问题。”裴厌辞道,“人家学问不够,靠使银子进来,那些勋贵子弟依靠家族蒙荫和真正学问进来的,对他们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随路沉凝起来,“你有何看法?”
“既然我们率先打破了严格的入学条件和资格,将门槛变得对世家不再公平,为了不引起世家不满,不如一破到底,统一只按照学问成绩收学生,不再以家世为标准。”
如果裴厌辞一开始就说将入学资格改为针对大宇所有人,随路必然不会同意,因为这损害了世家利益,他肯定要为世家说话。
国库没钱,国子监开放一部分名额收钱,这事已经做了,一旦这个口子打开,之后也只会越来越大,不如在还未泛滥前直接明文规定具体多少名额和要求,及时止损。
这事必定惹怒世家门阀,他们出身高贵,就读全天下最好的学府是他们应得的,他们刻苦努力,靠挤掉其他权贵中学问没那么好的子弟才进来,应配得上最好的先生。而现在有人用钱买了这个名额,可能与他们同是权贵,是他们之前的手下败将,也可能是沾满铜臭味的商贾子弟,他们怎么能忍受自己与这种人是同窗。
世家必定心生怨言。
这种时候,世家是站在随路利益对立面的。
“随大人意下如何?”裴厌辞问一脸沉思的人。
“这事你让我再想想。”他犹豫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