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汝下了软轿,一步三颤地从门口走到主院前厅,期间除了允升,没有任何人来扶他,都在跪着。
任是谁都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张怀汝嘴里的话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殿下。”他行了个礼,只是腰腹的内外伤都没好,他弯不下腰,含糊了过去。
这在顾九倾的眼里,也成了不敬的表现。
“张怀汝,这王府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务,你管的太乱了。”
不单单是管事贪,从上到下,连普通的仆役都能从府里捞到不少油水,裴厌辞作势一说,连明示都没有,他们就熟练地背地里使银子,这风气一看由来已久,已经烂透了。
“殿下,都是老奴管教不力,老奴自罚三年月俸,日后加强约束他们,常看账,绝不让他们胡乱报账,贪墨了银两。”
张怀汝一病白了半头的乌发,整个人看起来沧桑了不少,佝偻着腰,眼里满是对顾九倾的担忧与歉疚。
但这已经激不起太子任何怜悯之心。
“你老了。”他道。
心性凉薄之人,微薄到可怜的怜悯同情,注定只施舍给对他有用的人。
“殿下?”张怀汝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同于以往的东西,就要跪下。
却听上首坐着的顾九倾道:“幕僚一事,你不肯对扼鹭监吐露一个字,以至于受伤至此,劳苦功高,这是如论如何都绕不过的。本宫库房里还有好些滋补的汤药,以及伤病之人所需的一应物什,允升,你明日找越停拿来,不管多少都行。”
允升面色一喜,清脆地说了声“是”。
“你重伤在身,明日收拾收拾,去城外的温泉山庄养着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第33章讨赏在本宫身旁睡过去,你倒也放心……
当时在场的下人跪了一地,晚饭过后,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张怀汝要被赶出太子府了。
当然,他们不敢用“赶”字,耳语谈笑间,都说殿下仁德,让重伤在身的张怀汝去了城外庄园养伤,免得他管着下人伤神劳累。
府内刚走了一大批人,眼下连张怀汝都要走了,不禁让人心中惶恐,隐隐感觉着这府内的天,要变了。
而对剩下的内侍们来说,等张怀汝伤好了,重回太子府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这段时间,他们得加紧尾巴谨慎些,别触了顾九倾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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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顾九倾方方沐浴完,正侧倚在方枕上秉烛看书,一位婢女跪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个小巧的檀木小锤,在不轻不重地为他捶腿。
清明前后的天气开始回暖,他身穿白缎亵衣,肩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裳,才翻了一页,就听到婢女来禀报,说裴厌辞来了。
二更的鼓声刚敲过,这么晚来,让他有些奇怪。
“叫进来吧。”
不一会儿,管事特有的靛蓝色粗布衣裳从帘后慢慢显露出来,裴厌辞疏朗温润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行了个礼,道:“殿下,该发卖的下人,都随牙人去了。剩下的仆役小的重新编排了下,打散了分在府内外各个堂口,您看看还有何不妥。”
说着,他将一个棕皮册子递了过去。
顾九倾见他目光盯着身旁的婢女,抬手将旁人挥退,心里这才舒服了些,道:“这事你明日来说也一样,何必急于一时,今日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去休息要紧。”
说起这个,他就想到了允升。
一句“去寻籍书”,就躲着一整日不见人影,做事不行,偷懒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哪里及裴厌辞半分能干。
“发卖仆役一事结束,就该及时禀报,让殿下晓得。倒是扰了殿下深夜雅兴,实在罪过。”裴厌辞道。
他的视线在榻上横陈的身体上转了一圈,拿过了一旁的小木锤。
见他要跪坐在自己脚边,顾九倾将腿往后挪了挪,“坐上来。”
裴厌辞只好侧坐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