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朝会还不晓得要到甚时候,可得先垫垫肚子。
翻翻车里还有没有可以之前落下的小食点心,还没找着,街上传来一阵骚乱声。
拂晓刚过,四周灰蒙蒙的,早摊才刚升炉子,街上行人稀稀落落的。
马车被迫停在街边,裴厌辞撩开车帘子,一句话就从耳边飘过。
“扼鹭监那阉人总算被抓了,实在是大快人心!”
棠溪追?!
怎么会?
这人不是自信此次郑党一事不会牵连到他吗?
裴厌辞钻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之上,目光穿过成群的士兵,遥遥望去。
彭楚琅牵着马走在前头,两侧和身后全是刀光剑影,透着彻骨的寒凉。
在重重包围中,一辆粗糙简陋的囚车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
棠溪追坐在囚车里,像一只蛊惑人心的狐妖,又像被道士封囚的艳鬼,一出现,整条灰蒙黯淡的街道瞬间出现了一抹动人心魂的光彩。
他身上穿着白纱晨袍,看起来有些单薄,在深秋的冷风中来回飘荡。枯致的脸上没有勾勒着从前妖冶的纹样,也没有戴面具,好在还算平静,他正五指张开,将蓬乱的头发慢慢地捋顺,束在脑后,可惜没有发冠,手一松,又四散开披在肩头。
显然他还来不及梳洗,这些北衙禁军就冲进府里,将他抓了。
棠溪追显得心情不错,很有耐心地又将头发收拢起来,慵懒而惬意,仿佛不是在囚车里,而是即将奔赴一场盛大的典礼。
“大魔头,赶紧去死吧。”
百姓们也仿佛在奔赴一场庆典,欢呼雀跃着,稀零的人群叫出了十倍人的效果来。
“长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不知道吸食了多少人血,一股腥臭味,现在老天都看不过眼,终于要把这祸害收了。”
“赶紧砍头,把扼鹭监那些阉人全杀了,别再祸害我们了。”
“阉人没一个好东西,最好全都死绝。”
一人一句酣畅淋漓的痛骂叫好组成了嗡嗡不绝的声流,从大街往小巷四散蔓延开来。
“将这狗阉人五马分尸!”
“分尸都便宜他了,最好碎尸万段,凌迟处死,尸骨丢到城郊去喂野狗。”
有人朝囚车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黏在了车轮上。
大而狭长的眸子幽幽抬起,看向骂人的那几个百姓,眼里没有一点光彩和情绪。
空洞,空洞到令人恐怖。
眼睛像是在看一方方泛青的枯碑,眼睛也像两洞冰凉死寂的黑窟。
那几个百姓明显被吓到了,灰溜溜地钻到小摊后面。
就这么不期然的,看见了不愿面对的身影。
棠溪追脸色僵住了。
刹那间,他的眼里有了波澜,迸发出熠熠发光的神采,又焦慌地眨着眼睛,垂下头,挪了挪身子,背对着人,手指无措地抓了抓头发,将其挡在自己脸侧。
裴厌辞目光追随着囚车越来越近,直直看着他,神色平静,衣袖下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等到囚车逐渐远去,他都没看到那人回眸再看自己一眼。
裴厌辞眼神黯了黯,“走吧。”
北衙禁军离开后,百姓又重新回到大街上,人多了不少,应该是听说了这事,忙不迭赶过来瞧热闹。
裴厌辞心里堵堵的,闷得慌,也没甚胃口吃东西了。
到底怎么回事,上次朝会,皇帝对棠溪追的处置态度并不明朗,棠溪追也自信自己不会被抓,怎么会这样。
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从马车下来时,他的腿有点软,差点摔倒。
手臂被人抓住,牢牢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