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裴厌辞是同意的,不是说现行的税法好——它已经开始发挥出乱宇的征兆了,但改革的土壤还没培养好,时机未到,现在提出大改,必定会有一大堆人跳出来反对,皇帝那关都难过。
太子既然做,那是必定要做出一番显赫功绩来的,小打小闹,还不如不做,怎么可能听得进胡悯来的话。
“后来税法新策拟出来了,胡大人又劝殿下果断放弃郑相拟的那版,说既然要改,就该一改到底,前怕狼后怕虎,最后反倒既没让陛下看到殿下的能力,又得罪了郑相,两头不得好。这话谁听了不生气,昨日殿下便让他在家休病。你说说,这不是在挑拨殿下与郑相的关系么。”
顾九倾和郑相的关系,自然不是一个胡悯来能挑拨得起来的,而是利益的冲突。
顾九倾想要做出一番功绩给皇帝看,必然是绕不开损害世家利益的,他也知道眼下还需要世家的支持,所以他将裴厌辞交给他的法策删减掉不利于世家的一切举措,算是睁只眼闭只眼,默许纵容了世家所为。
可郑相要的远非如此。裴厌辞不知道他为何要同意改革,但既然决定要改,这么大的动作,必然要让世家权势利益更上一层楼,否则大动干戈一番之后,与不改革相差无几,那么他又何必冒着风险去改革呢。
只要一项国策还能维持一个国家的基本运转,那么改革的成本远大于维持现状,哪怕眼下祸端已经隐现。
“胡大人挑拨了殿下与郑相的关系,他日后日子应该难过了。”裴厌辞道。
“但殿下能与郑相关系缓和,他难过些,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为殿下效忠了。”虎儿赖道。
他们都心知肚明,前段时间太子与郑相因为这事发生了很大的冲突,但他们不可能撕破脸皮,想要缓和,必得有人退让一步,也得有人为这事背锅。
顾九倾最后还是先低了头,并且将自己前段时间的一切行为,都归咎于是胡悯来从中撺掇的。
就是不知道这建议是虎儿赖对顾九倾提出的,还是王顾。
抑或是顾九倾自己。
眼看快要到顾九倾待客的小院,虎儿赖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日后还得多靠总管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胡大人告假,东宫事务拖不得,殿下估计在琢磨着顶替胡大人的人选呢。”
“是暂代,中允大人。”裴厌辞温和地指出他话里的不当之处。
虎儿赖性格有个缺点,急。
当初他急于深夜探访,在顾九倾面前告状,现在胡悯来还未从左庶子的位子上下来,他欲取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是,暂代。”虎儿赖也不在意其中差别,因为这已经没有多少分别了。
“静候大人的好消息。”裴厌辞站在小院门口。
虎儿赖进了院子,他带着不远处手捧礼盒的小厮去库房登记。
等他重新回到大门口迎接了其他官员一会儿,看到虎儿赖终于出来了。
只是脸上的表情看到他时一瞬间的僵硬。
裴厌辞神色一如刚才,恭迎他离开。
“太子不会骂他了吧。”毋离跟在身后好奇道,“都要过节了,也不知道和气点。”
“骂倒是不至于,可能与心里所想有落差吧。”裴厌辞道,翻了翻袖子,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
毋离慌忙接着,少说有五两,又惊又喜道:“这是给我的?”
这可抵得上他一年多的工钱。
“嗯。”裴厌辞将虎儿赖方才随手打赏他的给了毋离。
战场是真刀真枪地拼搏,挥洒的是看得见的血。
在官场上,有些人可能连自己怎么败的、败在哪里都不知道。
比如胡悯来,比如虎儿赖。
第65章拿捏我们的事情,落不到你头上,别太……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
顾九倾带着裴厌辞登上勤政楼时,高台之上的大臣基本都已经到了。
一见到当今太子殿下,立刻不少人围了过来行礼问安。
“父皇估计还要些时候才到,下面准备得如何了?”顾九倾问。
旁边一个臣子忙道:“都已备好。”
安京原本没有流经的河流,是大宇太祖为了南北货物能够顺利运到安京,从月熙江生生凿出一条宽二十余丈的人工河,也仍唤作月熙江。它从商贸发达的城西流向城东南的勤政楼前,再从城外南拐再次与月熙江主河道汇合,上下游都有河堤控制水量,确保安京不会遭到水患。
今日的龙舟赛,几十条龙船从城西出发,以勤政楼城门为终点。裴厌辞从楼前往外眺望,乌瓦白墙规整地卡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家家户户黑色的檐角门边垂下五彩丝绦,随着细雨与微风舒缓地飘扬,连坊边的各角楼也装彩一番。
江两岸万人空巷,人头攒动,百丝粽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