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老奴昨儿个老糊涂了,出了城后才从混沌中醒来,想要给殿下送别,却已经来不及,只好吩咐了允升代劳。殿下挂念老奴这破贱身子,还不忘送那么多天材地宝,老奴昨日心里总挂着这事,一宿难眠,觉得不亲自来答谢一趟,实在愧对殿下的厚爱。”
他声泪俱下,哽咽的话音丝毫没影响自己想要传达的意思。
昨日没来谢恩,是因为病重失去意识了,醒来车驾都已经在城外了,这个不能怪他。之后他叫了允升帮他谢恩,这样还不够,去了庄园后还为此惴惴不安,夜不成眠,于是连夜赶路,觉都没睡,一早就来府上重新谢恩了。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俨然是生怕惹恼顾九倾一点不快的卑微老奴才。
顾九倾原本淡然的脸庞闪过一丝愠怒和不敢相信,转瞬即逝。
“张总管,你就这么不放心本宫吗?”
他昨日才与允升说了几句这人的不是,随口之言,无心而已,今日一早他便出现在自己面前。允升昨晚直到他睡前都还在跟前伺候着,这说明了甚?
撇开他的义子不谈,府内上下还有很多是张怀汝的眼线。
他稍有动静,张怀汝当晚就能收到消息,速度之快,让他毛骨悚然。
“殿下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怎么放心得下。”张怀汝满怀关切道,企图唤起曾经他与顾九倾的情谊。
但这句话在太子的耳朵里,成了另一层意思。
“张怀汝,张总管,”顾九倾眼里涌起一丝悲伤,“本宫,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何宰割的冷宫皇子了。”
张怀汝疑惑地抬头,不明所以。
“本宫已经长大了。”
第35章赵管事那为何……你要我死
君臣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
能力强干,无须明言就能将自己想要的打点得妥妥帖帖,这是会揣摩圣心。
识于微时,相知相伴,忠心耿耿相护,一朝主子飞黄腾达,自己也跟着鸡犬升天,这是慧眼识人。
可这关系也是危险的。
人在权力中很难一直保持清醒,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失去分寸。即使难得地保持了,你也不能保证上位者仍保持着从前的看法。
尤其是对顾九倾这样一个敏感多疑、自卑又自负的未来君主来说。
当初暗害不成,一直怀疑裴厌辞靠近自己的动机,现在也会怀疑张怀汝在挟恩监视、控制他。
他的心里,住着一个饱受虐待的、小时候的自己。
只要有人让他不舒服了,不管这人是谁,都应激一般地想要立刻反击回去,以免自己再次陷入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局面。
所以,张怀汝死了。
裴厌辞是第二天起床时听毋离夸张地讲述事情经过的。
张怀汝一早到主院请安,不知哪里惹了顾九倾不痛快,直接让人一条白绫勒死了他。
允升被发落到了城外张怀汝住了不到一晚的庄子上。
至于剩下的人,只剩下惶恐。
那些下人看顾九倾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当主子的心意揣摩不出来的的时候,在底下人开始彻底胆寒畏惧的时候,一位合格的帝王诞生了。
裴厌辞饶有兴致地望着沿湖走来的一行人。顾九倾长身玉立,刚游湖赏春回来。柳条在上方轻拂,鲜绿婀娜,在他的脸上投下影绰的斑斓。
即使沐浴在和暖的春光里,他的眼底也像千年难化的坚冰,扎得人锥心刺骨,鲜血淋漓。
既然他错过了与顾九倾携手共渡最艰难的时光,那么,他会成为现在乃至未来一段时间里,他最信任的宠臣。
直到他对自己毫无用处。
他微微弯下身子,等待他们离开。
黑金蟒靴在他眼前闪过,又彻底顿住了。
“你随本宫去凉亭处坐坐。”
“是。”裴厌辞只得跟着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