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从后视镜看出去,镜子里映出她冷冽的眉眼,以及兽潮般浩浩荡荡的兽群大军,它们踩踏着震动的地面层层逼近,咆哮声震天彻地。
郁昭表情都没变,一个紧急转弯,车轮磨出尖锐的声响,把所有追兵全都甩在了后面。
“我可以救她们,这对我来说很容易。”郁昭突然说,“但是你说能保证她们不会透露消息,你用什么保证?”
高阢紧绷的情绪一滞,“一定要在现在讨论这种问题吗?”
“为什么不呢?”轰鸣一声,郁昭再次加大油门,在浓烈的烟尘和卷起的风雪中她笑出声,“我真的很好奇啊,高阢,如果她们真的有人把我的消息透露出去,你会怎么办?杀了她们吗?”
高阢安静一秒,刚要说话,郁昭打断她。
“不要和我说她们一定不会,你总是这么容易相信他人,以前是我,现在也能是别人,你就从来没想过人心隔肚皮吗?你真的不怕为自己的信任付出代价吗?”
高阢没有马上回答,她安安静静地思考了几秒,窗外尘土积雪纷飞,她望向郁昭,说:“没有人比你对我更重要。”
郁昭神色一顿。
“你问的问题很复杂,我回答不上来,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多,想这么去做,就这么去做了,后果是什么,代价又是什么,我不知道。”高阢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不后悔信任我信任过的人,尤其不后悔当初把你带回我的山洞。”
郁昭没有说话。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高阢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像是宣誓,“我是希望海冬儿她们能得救,我希望每一个无辜遭受厄运的人都能得到救赎,就像我一样。”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郁昭,郁昭就是她的救赎。
“但是如果她们会威胁到你,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们。”高阢说。
郁昭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置若罔闻。
高阢有些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金碧丝,金碧丝用斗篷捂住自己的嘴,似乎在努力阻止自己忍不住插话的欲望,见高阢望过来,她使了个眼色。
高阢没看懂。
郁昭冷不丁地说:“你可以自己杀人,却不能接受我杀人么?”
高阢一怔。
郁昭把高阢态度奇怪的地方挑明,“你不能接受我直接炸了斗兽场,因为有人会死,这违反你满天星的信念了么。”
“你果然还是看出来了。”高阢低声说。
郁昭冷笑一声。
“我不是不能接受你杀人,但是对比你弱太多的人出手,那无异于屠杀。”高阢说。
“屠杀人类和屠杀猪狗是一样的概念么?”郁昭说,“你亲眼见到了斗兽场里的所作所为,你认为他们还算是你想守护的人类吗?如果你想保护的是那些人,那海冬儿她们又算什么?”
“你可以找斗兽场的麻烦,把海冬儿他们全都救出来,这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但你没有这么做。”高阢说,“甚至在爆炸之后,你完全没想过要去救被关起来的人,这不是要救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哈。”郁昭说,“你觉得我就应该救人吗?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就是当个圣母?我杀人不行,救人就是天经地义?”
高阢和金碧丝一时都有些呆滞。
郁昭……这是在说什么?
凭一己之力挽救废土无数生命,被奉为纯净之神的郁昭,居然对救人是这种态度?
高阢结巴了一下:“……你说过,生命贵重。”
“是啊,生命贵重。”郁昭说,“正因为如此,纵容恶行,才是对生命的践踏。”
高阢无言。
“纵容恶行,才是对生命的践踏。”金碧丝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如果把那些观众全都换成黎明教徒,你还觉得这是屠杀吗?”郁昭说,“同样都是杀人,都是剥夺生命,因为一批人定义另一批人为恶,就能改变这件事的性质吗?”
“我做了这件事,无论给我下什么样定义。”郁昭的语气里有股超然冷酷的味道,“屠杀也好,清缴也罢,我想要的世界里不需要这种地方,这些人的存在。”
“那……被关起来的那些人呢?”高阢讷讷地问,“你也没打算救他们吗?”
“高阢,我不是救世主,我没法保证救下每一个人。”郁昭说,“没有我’应该‘去救的人。”
“我不明白。”高阢语气激烈起来,她用力摇摇头,“这不像你,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你不愿意暴露身份吗?你到底在怕什么?比起人命,你暴露身份后带来的麻烦更重要吗?”
郁昭扯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