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前问了一句:“老师在哪里?”
“好像和沈一煜进帐篷里了。”魏鸣野随口说。
宋铮还捏着联络器的手一下子收紧,想到对方答应的内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骤然而起的暴虐。
此时郁昭的帐篷里。
沈一煜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头发湿透成一缕一缕粘在他的脸上,他手指深深地扣进地面,手背上青筋暴起。
郁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冷静地旁观沈一煜在痛苦中挣扎。
“你还是在抗拒祂。”半晌,她出声,“我说过,不要排斥祂给你的力量,你的能力不是只有听到祂说话而已。”
“我抗拒了祂二十一年……”沈一煜咬着牙,声音破碎嘶哑着吐出,“从小到大,我维持自己的意识,不在祂的声音中走丢就耗尽了我所有心力,我接受不了祂……”他痛得闷哼一声,浑身溢出大量冷汗。
“你抗拒了祂,也就拒绝了你最大的战斗力,沈一煜。”郁昭说,“我已经护住了你的大脑,你现在的抗拒只是心理问题。”
“我知道,郁昭,我知道……”
沈一煜大口地喘着气,为了不痛喊出声,他的唇瓣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他死死盯着郁昭脚边的泥土,精神被撕扯的剧痛让他视线模糊,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席卷着他以前所有的记忆。
其实他听到邪神的呓语这么多年,虽然无法像郁昭那样破译出来,但完全无法复述是不可能的,
刚能听懂话时,听到负责照顾他的人和别人私下里说:“那个小少爷经常神神叨叨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听着就吓人。”
“就是说,而且还长着一头白头发,那眼珠子又黑得吓人,一看见他我就害怕。”
“这是被邪神标记的孩子吧,会不会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邪神会通过他归来…*…”
刚懵懵懂懂意识到自己是异化者,想要和其他异化者一样学习掌握自己的能力时,父亲对他说:“小煜,不要去掌控你的能力,那是邪神的单向通讯,一旦回复祂,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也许祂真的会通过你降临也不一定。一定一定不要去接触你脑子里的声音,更不要复述出来。”
后来,他知道自己一出生,就上了启示黎明的劫持名单,来抓他的黎明教徒说:“你是黎明之神复苏重要的一环,小子,只要有你,黎明之神一定会再次出现,带领这颗星球走上崭新的未来。”
所以他从小到大,无比坚信的真理就是自己是邪神沟通这个世界的媒介,他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邪神复苏的标志,他的死亡命中注定。
他抗拒着自己,也抗拒着自己的能力,所以他硬生生地承受着足以让平常人发疯的呓语二十年,也从来不敢去掌控它,更别提将它用作武器。
当那天郁昭对他说,他其实身怀这个世界最强的武器,只是他自己还不会使用,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这种诅咒原来是武器吗?
一旦碰触就会把邪神带来这个世界的能力,也可以用来保护这个世界吗?
沈一煜不敢相信,但是说话的人是郁昭,所以沈一煜信了。
郁昭说:“你拒绝了你的能力,也就拒绝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祂的语言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只要你想,你会成为整个废土最强的异化物。”
他真的,可以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保护者,而不是一个不详、一个邪神复活的标志、一个会给所有生命带来厄运的诅咒?
沈一煜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胸腔里拉扯,心脏剧烈地跳动,他被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了,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腥的气味。
他感到郁昭轻轻走到他身边,一阵刺痛后,温润的能量涌入他的体内,头里剧烈的疼痛瞬间减轻。
“今天就到这里吧。”郁昭说。
湿冷的手心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郁昭低头看去,沈一煜黑眸定定地望着她,哑声说:“我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郁昭说,“要得到强大的力量本来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你的能力本就特殊,更何况你和它对抗了二十年,现在想要驯服它,比你刚出生的时候难太多了。”
沈一煜想起小时候听到的话,“我听人说,我小时候会说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语言,所有照顾我的人都会感到不舒服,必须要二级以上的异化者才能接近我。”
“即使你那时候只是个连一级都算不上的小婴儿,但你说出的语言甚至能逼退二级异化者。”郁昭看着他,“所以你能意识到你有多强么?如果不是你这些年的压抑,你现在怎么可能只有四级。”
“但是如果我没有刻意压制,这么多年下来,我不知道会杀掉多少无辜的人。”沈一煜语气虚弱,眼眸中并未有什么可惜,“我控制不了它,郁昭,如果不是你对我说,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我这辈子都不会去试着掌控这股力量。”
“……”郁昭把水给他拿过来。
沈一煜没有力气,就着她的手喝了,眼神清明许多。
“我对成为最强者没有什么兴趣,”他哑声说,“但是力量的确很有用,不会让邪神降临的话,真是太好了。”
“邪神降不降临,和你的能力没有关系。”郁昭低沉地说,“这种罪名在你头上安了二十年,是时候摘下来了。”
听出她语气里没怎么掩饰的不满,沈一煜勾勒出温柔的笑意。
“没有关系,郁昭。”沈一煜半闭上眼,喝下去的温水和郁昭注入他体内的能量一样温暖舒缓,疏通他痉挛的肌肉和筋络,也疏通了他二十年来的痛苦挣扎,“只要我不真的成为那个罪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