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娘。”忽然有人开口。
谢女郎的动作顿了一下,循声望去,却见李延钦不知何时出现在庭中。
自己方才险些失控的举动被人瞧见,谢女郎略有些尴尬,将簪子收回。
李延钦走到她们身边,向谢女郎道:“世子殿下尚在书房,谢姑娘可是要去寻他?”
谢女郎的视线在李延钦身上略一扫过,眼中浮现一抹微妙的意味。
世子殿下与他的这位表兄,一向算不得热络,李延钦近来却频频出现在靖王府中,不是为了成家阿絮又是为谁?
呵,这女子好大的本事,沦落至此还有裙下之臣不离不弃地守护。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眸中微妙的神色化作嘲讽,谢女郎向阿絮撇去一眼,微笑道:“书房吗?我这就去。”
等她走后,李延钦伸手将阿絮扶起。
他先前就听说了阿絮绝食的消息,曾托人向她递信,劝她暂且忍耐,不要轻生,阿絮没有理会。
现在看她暂无性命之忧,李延钦略松了一口气。然而少女形销骨立,方才扶她起身时轻握她手臂,掌中的细腕瘦得像是枯木一般,令人酸心刺目。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李延钦告诉阿絮:“成峤尚在京城中。”
阿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凝眸看向李延钦:“他和先生有过联系?”
李延钦点点头:“他一直在想办法救你,我这次过来,也是受他所托。”
阿絮眼中酸涩,摇了摇头,向李延钦恳求:“请先生代我转达,让他不要再管我了,他并不欠我什么。”
惊变发生的时候,趁着抄家的人尚未到来,成峤便接受了长史大人的委托,拼死带着阿絮和成夫人逃亡。
没逃出多久,成夫人在路上听见了丈夫被问斩的消息,一时承受不住,趁着夜里阿絮和成峤都累极沉睡的时候,投河自尽。
成峤带着几近崩溃的阿絮继续南下,无所凭依的两个人,哪里逃得过朝廷织下的天罗地网。在一处荒山上,成峤为了保护阿絮,将她藏在了乱草堆中,只身引开了追兵,两人至此离散。
阿絮最终也没能成功逃脱,很快被捉回判罚,没入掖廷。
再深的恩情,危难之时的一路拼死相护也足够偿还了,阿絮现在更希望成峤能够远离这一滩泥潭,从此为自己打算。
李延钦却不同意她的看法。
“我可以帮你转达,但你觉得他会答应吗?”他问阿絮。
少女沉默着,李延钦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她。
阿絮向他掌中望去,只见是一只碧莹莹的耳珰。
是之前在行宫的时候,她随手交给成峤的,后来也忘了要回,没想到他一直保留着。
阿絮从李延钦手中接过,泪如雨下。
“另一只在他手里。”李延钦道,“来之前他对我说,如果你愿意,他会拼尽全力救你出去。若你们此生无缘再见,他会带着另一只耳珰葬入墓穴。”
阿絮的泪水盈满脸颊,顾不得擦拭,哽咽着点头:“我愿意,请先生告诉他,我等他来找我。”
……
在一个深夜里,阿絮由成峤接应着,从靖王府中逃出来。过程颇顺利,有李延钦细致打点的功劳。
彼时阿絮从一处矮墙翻过,扶着成峤的手下来,脚刚一沾地,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眼泪浸透他身前的衣襟:“成峤哥哥。”
两人之前逃亡的时候,几乎时刻相依着,少女凄凄惶惶的,便是这样唤他。
下一刻,阿絮仰头去看他月光下的脸。
她已是瘦骨玲珑,成峤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昔日俊朗明烈的少年,如今眸中已有几分沧桑,下颌和脸颊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时间紧急,短暂的一个拥抱之后,成峤甚至来不及回应,立即拉住她的手:“跟我来。”
不远处的树干上拴着一匹黑马,成峤将绳索解开,取出包裹中的大氅,动作利索地披在阿絮身上。
骏马奔腾,隆冬的烈风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阿絮坐在前面,伸手拢了拢兜帽,偏过头去,躲避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又担心成峤会冷,扭身去抱住他。
成峤原本一只手握紧缰绳,另一手挥动马鞭,见她紧紧抱着自己,便抬起执着马鞭的手,从阿絮背后将她环住。
阿絮在他怀里问道:“我们去跟先生会合吗?”这是他们之前商量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