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那本《卵山族志异》,飞快翻出几页,说道:“弦木给我的话本就是专门记录男人产子的,你看,这个上古的卵山族,男女都能怀胎。后来,他们下了山,发现外面竟然只叫女人生养孩子,族中的男人就开始和山下的男人学习一样做派,刻意对自己的体质避而不谈,久而久之,连他们的后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韦弦木的权威毋庸置疑,把话本当医科宝典虽然清奇脱俗,其中内容却都能和裴慎怀胎时的反应一一对上,裴慎手心叠手背,抓着他的手念道:“初三月,胎气薄,伐亲父,忌同房。就是……就是卵山族的孩子前三个月胎象不稳,和男人亲近会出事,所以身体才会变得抵触男人,尤其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如果离得近了,就立刻把对方赶走,有些反应激烈的卵山族人,甚至会把孩子的父亲杀死。”
乔柯道:“胎象稳固之后,脾气就会变好?”
裴慎小鸡啄米,不住点头道:“我都把这么……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告诉你了,你总该信了吧?前几个月,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才对你那样,我想对你好,乔柯,你安心去睡一觉,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
乔柯眉梢暂暖,之前心灰意冷不敢看他,这时终于侧过来将他细细瞧了一遍。裴慎不跟他对视还好,一对视,脸盘像摔进火堆的熟柿子,原本就红,一下又从里烧到外,像块炭芯,在乔柯怀里快要炸开。乔柯垂下头道:“我不要紧。可是,你要想清楚。”
他反过来覆住裴慎手指,引他去读下面一段话:“中三月,子筑形,亲亲善,不相离。如今你想要待我好,还是体质所害,等到生产之后,清醒之后,真正的裴慎仍然不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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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乔柯QQ空间签名:你走了也好,再也不用担心你会走了。
第64章63梦死
此话一出,裴慎唯沉默以对,乔柯预料到了,只叫吕伯带他去地下的藏书室休息。
高晖竹头七之前,半个江湖的人都涌进乔府吊唁,芝香麓不堪重负,又向水中陷了半尺,人多口杂,裴慎就乖乖躲着,每天写一张纸条给吕伯带出来。
第一天,他写“眠食安否”,第二天,是“添炭加衣”,第三天变成没有底气的小楷,说裴慎知错了,吕伯问怎么回复,乔柯忙得连摇头的时间都没有。第四天,裴慎的纸笔也沉默下去,他不知道乔柯照着他的吩咐勉强进食,换上厚的外袍,却仍然病倒了,在高晖竹的最后一块墓土被填平时,一声不响地栽了下去。
重伤未愈,就是乔柯也扛不住这样里外张罗,更糟糕的是,钱路万说他早已放任哀毁,因此沉沦梦境,不肯醒来。裴慎拖过一把椅子,准备坐下守着,吕伯道:“您回去歇息吧。”
裴慎道:“你信不过我吗?”
吕伯被他戳中,仍道:“这不是您身子不好?大少爷这里您不用费心,我一会儿就叫凤桐小姐过来。”
“我好得很,”裴慎道:“只有我能救他。”
他将手心贴在乔柯额头上,目光温柔缱绻,片刻也不挪开,吕伯只见过乔柯如此看他,如今天地倒悬,真真是牝鸡司晨,公鸡下蛋。裴慎道:“你叫她过来也没关系,如果她受得了两个大男人在眼皮底下苟且,我不介意。”
尽管他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屋内却暧昧得令人无法忍受,吕伯退缩道:“大少爷一片真心,再也经不起别人反复了。”
裴慎置若罔闻,吕伯还要说什么,他已经自顾自脱去外套,躺到乔柯床上,隔着半个枕头看他。在裴慎重伤未愈的时候,早上醒来,乔柯常常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他说噩梦中的人眼睛会快速转动,梦呓则是想靠发声将自己唤醒。裴慎听他模糊喊着什么,只觉此言不虚,小心翼翼用指腹去描摹他的眼眶。
裴慎喃喃道:"我连你的梦都不如吗?"
乔柯梦中充满形形色色的死亡,父亲万箭穿心的样子他没有亲眼看到,母亲肌体内的剧毒脉络同样难以摸清,于是,他们的样子在梦中被一遍遍补完,于是他想把裴慎关在一所密不透风的牢笼中,但裴慎不答应,头破血流地撞击栏杆。他低头一看,原来那牢笼正是自己的肋骨,折断了几根,裴慎从里面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中奔逃而出,头也不回地越过他胸膛上的豁口,自投入无边血雨。乔柯捂住伤口道:"阿慎,回来!"
裴慎道:"为什么?"
乔柯道:"我会保护你。"
“自作多情。”
裴慎的脸在蜃景中若隐若现,每说几个字,便新增一道伤痕,直到双目尽毁,口鼻削平。"咔"地一声,他面目全非的头颅从蜃景滚落地上,乔柯这才能触及他,发疯一般将头颅抱在怀里,那头颅却自行调转过来,用黑洞洞的五官朝向他:"放开我。"
有时他可以拦住裴慎,但裴慎总会选择更惨烈的方式离他而去,一点点将乔柯的生志也消磨掉,蓦然回首,已经身处无何有的荒原,乔柯在其中独自行走,好像要化入铺天盖地的冷冽白光中,正在他感到通体寒彻,即将与荒原融为一体时,裴慎竟然站在光的尽头等待,展开双臂,将他拦住:“休息够了没有?”
乔柯道:“什么休息?”
裴慎身上散发着一股暖意,将两人缠绕起来,渐染色彩,勾勒出四面八方一切事物。裴慎道:“我好想你。”
乔柯从未听过他甜言蜜语,半空中将隐不隐地问:“你喜欢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