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死亡,裴确并不陌生。
弄巷里的住户多,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每年她都会在巷口位置,见到同样的简易布棚,帘子半掀,时不时飘出?几缕白烟。
布棚旁边摆一排挂挽联的花圈,里面坐着?的人围在长桌边说说笑笑,抱怨手?里牌的好坏。
路砖缝隙撒一地瓜子皮,烟雾缭绕中,偶尔能听见窸窣哭声。
布棚之外,仍是热闹街道。
摊贩吆喝,行人经过,学生背着?书包赶早读,汽车按着?喇叭不耐烦催促。
生与死在此刻交汇,像是硬币的两面,同时存在,又同时发生。
大家都在各自人生的夹缝里求生,对于巷口这个迟早会降临到每个人头?上?的“礼物”,并不忌讳,也不在乎。
生死无常,是弄巷人打?出?生起?就明白的道理。
“吕师傅,这个棚搭完了,另外那家是哪个小区的?”
“在东桥路,让小曹领你们去?。”
思绪游离的间隙,吕志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刚才他和曹胜辉抬着?的黑布袋变成一口棺木,经过裴确面前时,她看见妈妈从头?到脚盖着?一张白布,随着?小幅晃动还能隐隐看清她的脸。
漆黑木盒平放到刚搭的台子上?,吕志平扶着?腰在一旁喘气的功夫,刚回去?拿垫子的小胡跑了回来。
“小妹,东西?差不多都齐了,这个垫子是给你跪着?磕头?用的,那个铜盆里面装的是黄白纸钱,记得天黑了再烧,”视线稍停,吕志平忽然抬起?头?,“小胡,你是不是忘拿火机了?”
小胡怔了怔,正想赶回去?拿,他摸着?外套兜喊住他,“算了算了,用我的。”
透明玫色的打?火机递到裴确手?里,吕志平扫视一圈,抬脚走到布棚外。
最后朝她叮嘱道:“行了小妹,我们工作?差不多了,你就在这里守到明天凌晨五点,小曹会开车送你们去殡仪馆。”
不等裴确回应,吕志平说完便带着一波人离开了。
“咔,哒。”
“咔,哒。”
裴确握着手里的打火机,点了两声。
走上?前,刚跪到漏棉的拜垫上?,不加掩饰的闲言碎语倒进耳朵。
“你说这当妈的咋想的,她女儿刚和吴家谈好婚事?,自己?居然第二天就上?吊了。那孩子可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个妈,啧啧。。。造孽哟!”
“可不嘛!我听说她女儿本来就染了那方面的病,没人要的,这下倒好,她自己?一死了之,轻轻松松,她女儿更没人敢娶了。”
字字句句,裴确什么都听见了,却又觉得什么都没听见。
像是怎么挤也挤不出?的眼泪,明明最该感到难过的此刻,她只是痴痴地跪着?,视线空洞地停放在棺木边沿,思绪仿佛随妈妈的灵魂一起?消散了。
半掀开?的布帘旁,分别摆了两个花圈,没有挽联。
殡葬店的老板说来不及做,但裴确清楚,他只是觉得摆一天浪费,明天凌晨五点棚子一拆,他还能把它们重新搬回店里,再卖一次。
可明明没有挽联,路过的人都知道里面躺的人是谁——江兴业的媳妇,精神失常的疯子。
却又不真的知道,白雪是谁。
赋予常比理解容易,人性如此。懒得了解,乐于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