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黄昏,树影斑驳,老树枝丫虬起,树下女尸斜倚,鲜血满身,偶有几声野鸟啼叫,更显阴森萧杀,众人头皮发紧,忽然一刻都不想停留,纷纷离去。刘南生走了,临走时冷冷瞥了叶鉴鸣一眼,暗道:“你一个破落户,不过靠几分莽劲儿进来叶园,还差点丢掉性命,现在伤刚好,就要作威作福,胡乱插手,哼,敢得罪老子,早晚把你管巡视的差使抢了,到时就算你跪地磕头求饶也没用。”萧钧也要走,既然叶攸安已经发话要查找真凶,他便放下心来,转过身子,忽见人群中闪过一个黄影,脚步轻快,袅娜而行。他怔了怔,情不自禁地举步追去,到了近前拦住,发现是一个丫鬟,连忙道了声歉。丫鬟走远了,黄影渐渐消失在梧桐林深处,萧钧心中怅然。“丝巾是她的吧?”谷兰声音极低。萧钧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走吧!”谷兰没有说别的。萧钧点点头,瞥眼见几个弟子已将春柳抬起,叶鉴鸣兀自静立一旁,直盯盯望着春柳尸体,神色奇怪,至于那叶攸平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林深风冷,草木萋萋,萧钧与谷兰不再言语,并肩向住处行去,走到院外,只见一人立在门口。是叶攸安。两人连忙行礼,叶攸安伸手拦住,笑道:“谷姑娘,我和萧兄弟说几句话。”谷兰急忙应了,又向叶攸安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叶攸安示意陪他走走,当下二人沿着小路向前走去,不觉间来到当日侯敬和谷兰吵架的桑树林,但见巨树参天,树枝横斜,将阳光尽数挡住,眼前景色越来越暗。二人穿过大片桑树林,来到一处溪水旁,此处天光甚亮,溪水淙淙,清澈见底。叶攸安走到溪边,笑道:“萧兄弟,听说你早上和李进打了一架,他还受了重伤。”萧钧吃了一惊,迟疑片刻,道:“城主……大叔,你怎么知道?”叶攸安四十来岁模样,年纪与萧父相仿,儒雅慈和,萧钧心生亲近,此时心惊,脱口而出,倒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叶攸安笑道:“我是一城之主,知道些事并不稀奇,我不但知道你们打了一架,还知道李进打了你一拳,自己反而飞出去了,还受了重伤,可是确有此事?”“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萧钧挠头想了片刻,看到一旁的叶攸安,灵光一现,叫道:“城主大叔,不会是你暗中帮助我吧?”叶攸安并未答他,思索片刻,说道:“小兄弟,我帮你看看,莫要留下暗伤。”说着手掌按在萧钧肩膀,一股柔和真气从萧钧肩膀透体而入,循经脉而行,过了片刻,真气行至萧钧小腹,忽尔分出一股,没入丹田,只是转了一遭,即与原有真气汇合,瞬息行了一周,缓缓退出。萧钧笑道:“城主大叔,可发现了什么?萧钧说话时目光清正,面带微笑,叶攸安心下暗暗佩服,说道:“小兄弟,人体丹田何等重地,性命攸关,道基所在,你却任由我真气查探,并无半点提防之心,如此胸襟,我叶攸安实在自愧不如。”萧钧笑道:“城主大叔,我看你是个好人,既然是好人,我又为何要提防呢。”胡不平在时,常与萧钧同床而卧,抵掌而谈,说起剑宗众人,常对叶攸安赞不绝口,称之为宽厚兄长,有胡不平话语在前,萧钧对叶攸安无形中多了些亲近之心,此时又见叶攸安举止随和,哪会有防备之心,自然任他施为。叶攸安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小兄弟心胸宽广,为人豁达,他日必能有所成就。”萧钧摇头道:“我可不宽广,星月宗杀了我全村的人,我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叶攸安失笑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正当如此,毁家之恨,另当别论。”“可惜我来了叶城好久,整日只是劈柴挑水,没修到半点道,大海哥也不教我。”萧钧有些闷闷不乐。“小兄弟稍安勿躁,谁说劈柴挑水就不是修道了,凡事都要顺其自然,不要操之过急。”叶攸安走到溪水前,思忖片刻,问道:“我听大海说你破了玄关。”萧钧点头称是。“既说修道,可知先天后天?修道各境?”“后天七境,分别是凝神、聚气、守窍、渡桥、玄关、周天、锻藏;先天十境则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分为行功、到海、水天、穷通、处虚、坐忘、看花、云霄、起念、时弥。”萧钧瓮声瓮气说了一遍。叶大海传授他法门时,只说有七境,未说先天后天,萧钧破了玄关后,就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离做神仙不远了,后来知道了天地十境的事,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后天不言境,先天不言法,小兄弟,你可说错了。”叶攸安微微一笑。萧钧愕然。叶攸平看不远处一块大石头,示意过去坐着说。当下二人行到石边坐下,此时夕阳西斜,云霞满天,霞光下,溪水蜿蜒远去,虽只一弯清水,却颇有波涛大河之象,叶攸安看了几眼,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他沉默片刻,道:“你一路南来,当见此界阴阳悖乱,天地不宁,各地水火肆虐,毒气自生,更有种种怪兽横行,心中可曾疑惑不解?”此事萧钧确实不解,他初出蜉蝣山时,也曾问过胡不平和侯敬,但二人一个时常发痴,终日辩论,一个沉迷喝酒,喜说奇谈怪事,总是说上三两句,就不知扯到哪里去了,有时解释一通,又答非所问,乱七八糟,萧钧也听不懂,最后生了一肚子闷气,索性也不问了。如今见叶攸安问起,他点了点头。叶攸安道法修为未必比胡、侯二人强,但至少能做个好师父,他娓娓道来,条理分明,深入浅出,讲解了一番,萧钧也便明白了。原来此界混乱,毒瘴滋生,元气不纯,寻常之人想要好好活着,十分不易,倘若不精修真气,锻造身体,则外到筋骨,内到肺腑,都极易染病受伤,严重的夭折丧命。若想躲过这些灾殃,则须修炼自凝神到锻藏七种法门,即俗谓后天七境。“难怪之前村中曾有些婴儿无端端死去,也有些人只是二十多岁年纪,就突然亡故。”萧钧这时明白了。后天七境在修道人眼中,根本不能算作一境,而只是一种锻体之法,一旦贯通七法,便锻体成功,而这锻体只是让躯体适应这片世界,不致横死夭折,染病而亡罢了。想明白这件事,萧钧心中顿时对叶大海感激不尽,但又不免有些沮丧,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发现自己和叶鉴鸣、刘南生差距很大,至于刘觉和上官野,他不敢想了。自己是一只青蛙,一只井里的青蛙,不,呃……说是蛤蟆更好些。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萧钧觉得自己现在很有自知之明。“后天不言境”已然知晓,哪“先天不言法”又是什么意思呢?萧钧忍不住问了出来。:()逍遥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