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就听耳边一声炸响。宁尘睡得一肚子气,心说就是天塌了跟老子也没关系,闭着眼睛没动窝。
不料就试着一只大手拿住肩膀头子把自己推平了,一只铁拳头哄嗵哄嗵在自己胸口敲砸起来。
宁尘现在肉身坚实,终究也是软的,没运真气的情况下叫人这么一砸怎能不疼。他大叫一声跳起来,伸手就想给那人一个大耳雷子。
“好了好了!救回来了!!”眼前那人黢黑一张脸膛,宽面阔口,壮如老熊,额头上尽是汗,“小兄弟,你可不知道,你刚才都没气儿了!还好咱会一手催动心脉的推拿法,这才把你救醒!”
宁尘鼻子都气歪了。
他昨晚实在被臭得睡不着觉,用闭气法屏住呼吸,心中还得意了半天,到早晨却叫人拿砂锅一样大的拳头一顿猛锤,简直倒霉到了姥姥家。
他一肚子的污言秽语就要往外喷,可是见面前的汉子目光真纯,那骂人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琐事。
店里死了人,当地的掌事宗门前来查案,这一屋的人好死不死都得脱层皮。
这汉子为了救人一顿乱捶,店家要是稍有点心思,直接把死人的事儿撂在他头上,旁人倒是脱了干系,这汉子则是有死无生。
车把式走南闯北,谁不知其中门道。可这汉子还是不管不顾先选了救人,足见其心地赤诚。
宁尘虽勘得其中究竟,心里毕竟还有一丝火气,只抱拳朝汉子施了个礼:“多谢大叔了。”
周围一圈车把式听他言语中没带好气儿,都交头接耳说他忘恩负义。
只有那汉子全然没忘往心里去,还抓着宁尘的胳膊:“小兄弟,你真没事儿了?去找个郎中看看吧!出门在外的,有个什么好歹,爹娘还不心疼坏了?”
宁尘起床气一过,气儿也顺了,抬头对汉子一笑,拍拍胸脯:“康健着呢,我这人气长,偶尔有不喘气的时候,大叔不用担心。”
汉子嘿嘿笑:“那就好。你也别叫我叔,我才十五。”
宁尘闻言,眼珠泡儿直往地上掉,扭头看着他铁塔似的身量:“这特娘十五?!”
旁边其他车把式穿衣系裤,都哈哈大笑:“他打十二岁就从死鬼老爹手里接了车,如今正好三年,可不十五吗。”
宁尘哑然失笑:“那你可不能喊我小兄弟,我十七,你得喊我哥。”
汉子摸着大脑袋,还真乐呵呵叫了宁尘一声哥。
“俺叫雷小黑,大哥叫啥?”
“叫我十三就是。这么大个头,怎么还叫小黑呢?应该叫大黑。”
“大黑是俺村儿王寡妇家的狗。”
宁尘看他憨厚纯实,心生喜欢,出去买了两碗馄饨端回来,请他一道吃了。
结果宁尘这边刚一筷子下去,小黑端着碗直接把馄饨都倒进了大嘴。他抹抹嘴拍拍肚皮,一脸舒坦。
吃完了饭,小黑跟着车把式去拾掇自己马车,正看见宁尘准备上路。他一步拦过去:“十三哥,你的车嘞?”
“我过路的,没车。”
“喔,你上哪去?”
“我去白帝城。”
“那你上我车,我捎你过去。”
“不是修士也能进白帝城?”
“俺们就在城外卸货,不进去。”
宁尘一琢磨,人家车把式算好时间一个来回,那时间保准够。他也不和小黑二话,跳上他马车,就这么悠哉哉奔向了南边。
路上聊了两句,这雷小黑也没啥特别的,就是村汉一个。家里爹娘死的早,留了个赶大车的营生,起早贪黑,倒是自力更生谋下了一口饭吃。
说说笑笑,到正当午的时候,大车翻过一座山,只见山峡中滔滔江水,足有万丈之宽。江心水雾缭绕之间,便是白帝仙城了。
远远看去,这城只有七八顷地大小,想来也是与合欢宗内门一般,筑得芥子须弥方圆界在其中,里面另有一番天地。
江边码头,人挤人排着一簇簇大车队,一艘巨舟泊在岸边,是寻常凡俗能摸到的最后一道门隘。
“十三哥,俺们在这儿得排上两三个时辰嘞,你自己走吧,别耽误赶路。”
小黑说。
宁尘跳下车来,与他道了别,抬腿向路边树林里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