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外面黄土漫天,里面却开凿了十数处泉眼。
镇民们精心规划,把泉眼之间相互挖通成小河流转,又借此往镇子边儿上种了一大圈防风林。
虽然仍是挡不住黄土垫道,镇里却是生机盎然。
黄土屋布满了绿油油的藤蔓,道两旁也都是青爽爽的杨柏。
进到镇里,呼气儿都顺畅许多。宁尘跑到小河沟边捧水洗了把脸,这才将一路上积的土腥味抹了去。
黎州沧凉,不利耕种,虽然借着凿泉引水铺了几十亩田出去,镇民们终究还是不靠种地吃饭。
不似中原腹地有修士助得风调雨顺,大多修士不爱在铜林镇这种地方盘桓。
就看这镇子里的人吧,被夹着土的干风吹出了一层老皮,有种说不出的愁苦模样。
况且这交通枢纽之地,行商极多。
行商嘛,走南闯北,要是没一脸横肉,怕走不了几个镇子就被人连哄带骗薅光腚了。
他们聚在镇子外围,宁尘刚从镇外走进来的时候,被他们拿凶神恶煞的目光剐了半天,不知道还以为进了土匪窝呢。
可是此地倒是孩子不少。
孩子们小鼻子小眼也不去镇外劳作,一个个都还挺水灵,不似此地成人那般苦大仇深。
他们哇哇叫着从街这头窜到路那头,玩得不亦乐乎。
有一十岁上下的小子玩得疯了,一脑袋撞上前头一个行商,恰捅了他膝盖窝,给他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没跪趴下。
那大汉横眉竖眼,一把捞住小孩搡在地上。
“我日你娘的小兔崽子,找死!”
铁塔一般的汉子抬脚就踹,一脚踢得小孩大哭起来。他一脚之后不算完,逼上去还待动手。周围有镇民面露不郁,只忌惮那汉子凶蛮不敢多语。
宁尘刚想动作,只听有人“咄”的喝了一声。
旁边人都抬头看,却是一名四十多岁的教书先生。
那先生穿着白底黄纹长袍,手持一把折扇,快走几步来到近前:“小孩子顽劣,不过冲撞一下,何必下此狠手!”
大汉的蒲扇巴掌张开了怕是比那先生的头还大,谁知被他呵斥了一句人却缩了,口中连声道了不是,扭头赶车便走。
看双方表情,这教书先生与大汉并不相识,多半是身上服色表明了是出自某座书院的。
那先生一句话便能将这些行商喝退,可见其书院倒是在周边地界甚有威望,闹不好是哪个修行进境无望的老修士办的。
众孩童一拥而上,缠着那先生撒娇。那先生摸摸这个脑袋拍拍那个肩膀,嬉笑声中被众童儿簇拥着走了。
铜林镇这地界多少有点穷山恶水,可孩童们倒是天真烂漫,足见得此地邻里和睦家中亲善。宁尘点点头,听着孩子们那笑声,心情敞亮了不少。
下午头上,太阳甚是有些毒辣,宁尘他们不怕,老百姓可受不了,一个个蔫儿了鸡的躲在屋里不动窝,看不到多少行人。
宁尘找人问了两嘴吴少陵的大名,三拐五拐,寻到了他当铺所在的那条街上。
这趟街算是铜林镇最热闹的去处,三个路口首当其冲各立着一座大酒楼,沿街大大小小十几间客栈叫行商的客人住得足足够,还有什么绸缎庄、南果店、茶楼赌坊应有尽有。
宁尘沿着街走下来,路过吴少陵那间吉兴当铺的时候却没停脚,只不动声色地从门口慢腾腾掠了过去。
上次叫柳轻菀坑了一回,这次宁尘可不能再当愣头青,得先仔仔细细摸些底才行。
当铺最怕闲杂人等乱串,所以门脸儿修得极为严实,宁尘顺着缝儿往里去看,却也瞧不真切。
好巧不巧的,他刚一脚从门口滑过去,就有俩小厮抬着躺椅拎着茶几送到门口布好,紧接着大咧咧走出来一位,优哉游哉躺了下去。
宁尘连忙脚步一歪,往吉兴当铺斜对面的一个面摊儿坐去。
他选了个正对的位子,叫摆摊的做上两碗烂肉面,宁尘这才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那人来。
那人穿着一身青袍,那袍子看着素净,却是一身仙织,可不是老百姓买得起的东西。
不出意外,应当就是吴少陵。
毕竟一路走来,铜林镇上所见都是寻常百姓,只见了十来个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