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陵咳嗽两声:“怎么能叫没事哇!我这全身都快散架了,好歹死不了就是了。也亏着以前是金丹期,气海废了,神识和身子骨还勉强够使……”
“你原来是寒溟璃水宫弟子?他们就是为了殚见阁的事废了你修为?”
吴少陵向来不爱再提这些陈年往事,可宁尘终究替他了结了这盘桓十年的执念,唯一能一吐块垒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我这人向来随遇而安,偏生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这一钻还拔不出来了……我当初将殚见阁祸害孩子的事报到上头去,结果石沉大海。我也是有点儿轴,心说这还没有能讲道理的地方了?事情越闹越大,最后被人摆了一道,闯下大祸,这不就倒霉了。”
他说得轻巧,可宁尘知道,吴少陵卧薪尝胆一忍就是十年,十年光阴都没把他磨平,依旧单枪匹马独闯敌营,可见其意之坚天下罕有。
宁尘自忖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早已心灰意冷,枯了残生了。
他叹口气,轻声道:“老吴,你是好样的。”
吴少陵摇摇头:“你若见了我看见的,也是一般。”
两人说话间已寻到任天麒书房,他们在地板上敲遍,轻松找了那地窖密室入口出来。
宁尘吴少陵一前一后从那黝黑黑楼梯走下去,入得地下十几丈深,面前堵了一面铁门。
宁尘一脚将门踹开,里面虽不透风,但却是灯火通明。
这房间异常宽敞,中间地上布着一道法阵,其阵势笔触妖邪诡异,绝非中原常见之法。
法阵中央有一三尺高的石台,中间凹陷,似是有一池蓝汪汪的灵液蓄在其中。
他又往里走了两步,抬头忽然望见那法阵之上竟悬着八枚人头。
他心下发颤,定睛观瞧,那人头都是十岁上下的小孩子面貌。
他们小小一颗脑袋,下面还连着两寸的颈骨,被丝线从顶上挂下来,正应得下面几处阵眼。
再往四周一看,那墙边架子上,密密麻麻排着全都是琉璃罐,每一个罐子里都装一个小孩的头颅。
他们似是受到惊动,齐齐睁开眼睛,呆呆向宁尘看过来。
宁尘腿脚发僵,后脊都凉了。他眼睁睁看着那罐子里的男孩女孩一个个张了嘴,对着自己发出声音。
“哥哥……”
“哥哥……”
“哥哥……”
那声音如窸窸窣窣的虫蚁一般往宁尘耳朵里钻来,他心神剧震,全身发麻,腹中一阵发紧,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宁尘猛喘两口气,瞪着一双红眼抬头去看吴少陵。吴少陵呆在门边没有进来,只歪着头在那里站着咬牙,已是不欲多看屋内一眼。
“看完了?”吴少陵侧着头,问宁尘道。
宁尘说不出话,只勉力“嗯……”了一声。
吴少陵祭出手中爆炎符,向深处一掷。
烈焰燃起,焦热扑面,无数双小孩子的眼睛被火焰吞没,琉璃罐一个接一个噼噼啪啪在火中烧裂。
那熊熊火光之中,又有隐隐声音再次响起。
“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吴少陵努力抬起脑袋,他望着翻腾的烈焰,眼中映着赤红色的火光,双目泪如泉涌。
他缓声开口,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做了十年的噩梦,今天终于醒了。”